Unterwegs| 04-2025
曾经在豆瓣上看过这么一个话题:
是什么极大地改善了你的心理健康?
我的回答是互联网。 当然还得感谢豆瓣。
总之,感谢互联网,2022年在欧洲读书,租房时曾有一段非常不愉快的经历,因为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我初次在互联网接触到心理学里“NPD”(Narcis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 这个概念。可能是因为在象牙塔里当了太久“老实人”了,虽空有一肚子哲学和理论,我对人类社会,人性的认知很有限,因为实战经验不足,当时对这个病态心理的认知懵懵懂懂的,似懂非懂。
后来在豆瓣上加入了一个研究NPD 的小组,迷迷糊糊地还进了一个豆友微信群,和众多受害者组了个“受害者联盟”抱团取暖,互相安慰。大家的发言都很踊跃,大多是交流对方是如何的“毒”。 因为时差问题,我发言不多。 有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踢出群了。
在那之后,基本上平均每年我都要和一位某NPD大国的女性&隐/显性NPD交手,均以惨败告终。
相信最初对方的“苦难叙事”,共情对方,进而被对方操纵情绪(Gaslight),贬低打压,陷入自证陷阱,怀疑自我价值是常有的事,内耗的时候有很多很多。
隐性NPD 十分擅长“苦难叙事”,擅长把自己的无能,内心对自己的不接纳,对自己的不满, 害怕,焦虑, 千方百计投射到他人身上(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孩子),靠着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
虽然内心过于弱小,玻璃心随时随地常常毫无征兆地碎一地,但动用起情绪操纵来影响他人思维方式这个手段却能运用的炉火纯青。
有时候我常常会出现幻觉:“到底我是真的如她们所说的,是个坏人,还是这只是她们想给我贴标签呢好拉我下水呢?”
最后时间来到2025年,我都要读完我的互联网NPD心理学PhD了,开始明白为何自己总是掉进她们给我挖好的坑…
原来,我的生物妈就是一个隐性Npd...恰恰就是因为我对这样的“叙事”方式太过于熟悉了,我从小就被训练成为“苦难叙事”的最佳听众,我就是她们最喜欢的模样:这样的故事我从小听到大,导致了我常常一听这样的“祥林嫂”叙事就信了,吸血鬼们也就闻着味来了…
我不光信了她们,我还同情她们,帮助她们,
最后, 精神和肉体同时被掏空。
小时候我妈就教过我一句话:”在家靠父母 出门靠朋友“,记得那时候她还在我面前拽了一句英语:
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 deed.
我身边的同龄人里,会英语的母亲几乎没有。那时候,我妈就是我的神。
现在我长大了,却发现成年人的世界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想要找一位真诚相待的朋友,就像想找一位真诚善良又靠谱的生活伴侣一样,可遇不可求,犹如大海捞针。虽然如此,我还是相信我能够找到靠谱朋友的几率也许比去买乐透大一丢丢。
实际上这种没有朋友的感觉确实已经持续很久很久了,孤独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常态。
前不久看了豆瓣网友 ”督山女伯爵“的一篇文章:“很难交到朋友的背后”
发现自己几乎完美契合她所有提到的原因。
青少年时期不间断的转学经历,方言的壁垒, 早在读高中那会我就是个独行侠了。
大学时因为我那“独特”的价值观,我更是鲜少有过合群的时候,早早就和同宿舍的分道扬镳(这根本称不上是“室友”),早在大一入学不久时我就不和同宿舍的扎堆行动了,甚至在当时一度很害怕碰上别人问我:“为什么你一个人?”
考古自己在互联网里留下的痕迹时,我发现21年我在豆瓣“谈谈大学舍友对你的影响”这个话题是发表过一些见解的,当时的我是这么写的:
用”同宿舍的人”这个词就好了,大学舍友于我而言是不存在的。在大学宿舍我没有朋友。 大学宿舍大概是本科生涯里堪称阴影的一部分吧…毕业6年了,经常还是时不时做噩梦被大学同宿舍那个女生霸凌给吓醒…… 我运气不好,遇上只会瞎BB,judge别人,嘴碎,背地里对我指指点点的同学,拉帮结派说我坏话,各种被说是怪胎,一起鼓动别人一起孤立我。 认识的第一面就被她呵呵地指着我的脸说: “感觉你看起来像傻仔”。 因为是广州人,觉得自己会广东话很了不起,所以看不起我的方言: “你又在说鸟语了,好难听,一句都听不懂,像泰语”。 和我一边说话一边当面吐槽我:“你好臭啊,我跟你说话我就闻到你好臭。你能不能去洗洗干净再来。” 碰见我在看书:“哎哟,好努力诶,就像高考前我们宿舍那个傻仔一样,为了背政治,每天挑灯夜战到半夜3点,结果高考连本科线都上不了,才300多分。你长得跟她超像的!也是喜欢看书,长得也是傻傻的!”
那时候孤单,压抑,无助是常态。 从没有在宿舍里感受到什么温暖。 毕业后赶紧把能删的都删了。
总而言之,大学生涯里经历过的不同形式的霸凌,羞辱,孤立,都是来自这位“生在广州(罗马) ”的同学。虽然彼时的我不知道萨特是谁,但在她的身上,我很早就认识到“他人即地狱”这个概念了。
大学时和舍友相处不来,也间接的影响了日后,毕业后我讨厌任何形式合租的生活,不喜欢跟任何陌生人一起合租。习惯了一个人,也喜欢一个人生活的自在。甚至是出国读书,我根本受不了和其他人合租,为了躲避合租,选择回家,当个Non-attending Student (很感激我的学校还有这样的学制)
我非常喜欢“独居”的生活,到欧洲前我在广州度过了不少独居时光,甚至是非常喜欢一个人生活的时光。还在搬离广州的城中村时在豆瓣上留下了这篇日记:逃离广州城中村。在这个外人眼里乱糟糟的城中村里,我学会了独处,学会了独自面对生活,更在异乡找到了那一份属于我自己的归属感。
这几年看着互联网里的“不婚不育”论甚嚣尘上,最近豆瓣上不知怎么还出现了“单身且独居是现代人的福报”这样的话题。虽然我婚后的生活和单身相比生活质量好了不少,伴侣也很尊重我,甚至不论在哪生活我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房间, 我不后悔自己选择了婚姻。 但偶尔我也很想念自己独居的时光,因为我好像再也回不去那段时光了…
记得有一次看Easy German,有个观众和主持人吐槽在德国“交友难”:“来德国这儿交朋友太难了!如果我要和德国人交上朋友,那我得幼儿园时就来这儿了!”
后来观察了一圈,确实是这样,我身边的人有不少都是独来独往的状态,我的邻居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独居瑞士爷爷,经常看他独来独往的….总的来说,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忙碌,独来独往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而我作为一个新移民成年之后想要打入任何圈子里难度都不小, 要想混欧洲人的圈子,语言水平其实只是第一道门槛。在那以后还有各式各样的考验。
如今我打开小红书看见生活在德语区的华人几乎都会提到“孤单”这件事。关键词输入“德国“,”孤单“,会收获满满的一大堆帖子:
比如“在德国的大家都是如何对抗孤独的?”
“来德国后的孤独感”
“在欧洲,孤独是常态”
“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融入德国…”
…………
记得刚开始和伴侣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人很“硬核”。虽然他几乎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不错,但在我的眼里,他是一个很少”社交“的人。
甚至我觉得自己的社交比他还多,常常他会被我拉着“被迫社交”。没有社交的时候,每每到了周末他就是一个花大量时间陪伴家人,躺平,只把时间花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的人。但作为他的家人,我确实要承认,我的伴侣给予我很多很多的陪伴。我好像根本不需要什么“搭子”,因为他一人“身兼多职”,他就是我的吃饭搭子,旅游搭子,徒步搭子,家务搭子,学习搭子……
问他去其他国家读书有留着同学们的联系方式吗?回答:“没有”。
问他换工作有和之前的同事留个联系方式吗?回答:“没有”。
在瑞士搬家,我们家沉重的沙发还是当时的邻居——一个热心的瑞士大叔帮忙搬的,一直以来大叔都很照顾我们。虽然每次大叔一开口我一句话也没听懂,平时都是伴侣在和大叔打交道,搬家前他还邀请大叔到家里亲自下厨吃了一顿饭。
我问他有和大叔留个联系方式吗?
回答:“没有,只是和他道谢,但没有留联系方式。因为留了联系方式,我也不会联系。”。
那个时候我不理解他,除了和童年的旧友保持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在我眼里他几乎就是不需要朋友的人。
有时候我会打趣问他:“你是不是又觉得无聊了?”
他告诉我:“没有人需要为了你的快乐而负责,请你学会取悦自己,独自快乐。真正的快乐,应该来自你的心底“。
事实上,别说德国人了,我自己的朋友几乎都是年少时认识的,年纪越大,越渴望一段“长久”的友谊,越好像是在痴人说梦。
前些日子看了油管上一个视频,这个视频的题目是:“我40岁,我没有朋友”。我把她的视频甚至可以说完整看了好几次。 现在我开始庆幸自己很早就意识到这件事了。
我很认同她的观点,今年我32,但其实我也没几个朋友了。对我来说不管是什么形式的独处,都远远胜过于无效社交。甚至是到了这个阶段我觉得“社交”这件事真的”非常麻烦”,无所谓有无,就像长大后发现所谓完美的婚姻几乎没有, 真正双向奔赴,真诚且纯粹的友情,成年人的世界里几乎不存在。
人的精力和能量是有限的, 我早就对友情不抱什么期望了。现在的我已经懒得把大量时间花在一个三观和我有差异巨大的人身上了。
然而刚来欧洲不久的我却意识不到这些,这些年在欧洲待下来伴侣都会和我提到“向内求”,网络里也有不少长居欧洲的博主会提到:
在欧洲生活,学会向内求很重要。
但一开始我还无法理解这样的话。
我那颗匮乏的内心总是觉得自己需要寻找一座靠山,需要除了家人以外的同伴,所以我总是在寻找那个不具体的“集体”,也总是在寻找那虚无缥缈的“认同感”,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
每每完成了一件事,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就”,我顾不上问问自己觉得开心吗,而是问自己“这能让爸妈感到骄傲吗?”于是兴高采烈告知父母,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同和夸奖;
每每遇上一个亚洲面孔甚至是中国面孔,我就禁不住自己那颗“需要被认同”且脆弱的心作祟;
即便如此,大多数经历都是大失所望且幻灭的。
到了30岁我仍旧执着于要找到自己想要的认同感,
于是我开始寄希望于 “同乡”,开始寻求所谓的“文化认同”,开始幻想:
如果对方是我的老乡就好了,我在这里就有靠山了,受了委屈我就可以去“投靠”她了 …
如果对方是我的老乡就好了,同样的文化背景,说着母语沟通,那一定就会更好…
抱着这样的初心,我兴高采烈的在小红书这个现代科技力量的帮助下踏上了寻找“同乡”的征程 。
然而很多时候生活里的风浪,不交友反而就不会有。那时我在“同乡”这种莫名奇妙的“文化认同感”里迷失了自己,再一次失去了判断能力。
记得23年底我在豆瓣上写了一篇关于小红书这个软件的日记里短暂提到了这位“同乡”,那时的我竟然还天真的在豆瓣上写出这样的文字:
托小红书的福我在上面认识了一个故乡的姐姐。我两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但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幸运儿,还是因为学德语这件事情。
我们刚认识不久就聊了起来关于“学德语”的话题。 她告诉我她来这边不久,现在除了每天照顾家庭和孩子,每周还得去上德语课。
接着她就问我:“你在哪里学的德语?”
我回答,“在大学学的。那时候德语是我的二外。我没有在欧洲上过语言学校…”
她回答我:“我没有上过大学,家里条件不好。”….
她告诉我在这儿还碰上一个见第一面就问她:“你什么学历? 大学在哪儿读的? 读什么专业?”发现她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之后从此对她冷嘲热讽,以学历来看人的国人 。
在我的眼里,她很优秀,甚至我看到了她身上很多没办法用“学历”来衡量的特质。我很开心我能够因为小红书,和这样足够优秀的女性建立了链接。
初次见面前,我们就开始在微信里聊开了。我几乎是“有问必答”,所有的问题一一回应, 根本意识不到这是她在对我的背景阶层打探, 原来这是对方在判断我所处阶层的”套话流程“。
对方一上来先是问我拿的什么签证来的欧洲——接着开始询问我的父母从事什么职业,住在哪?再后来就是一顿询问我的德语是在哪里学的。在得知我居然不是去语言学校而是十多年前在国内大学里学的,对方开始先抑后扬:“你竟然能选到德语! ”
接着开始“苦难叙事”:先从自己原生家庭的“重男轻女”开始,虽然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即便她“天资聪慧”,读书成绩很好,却因为原生家庭的认知被迫早早地辍学。
一句句地感叹:
“我们家没有这个条件”
“你的父母有收入,我的父母没有”…
虽然我俩在教育背景,兴趣,三观甚至是性格,人生路径上没有任何共通之处,但好在.....
我们还有中餐。
是的,“中餐”。
“家乡的味道”就是我和她唯一的共同话题。
认识了这位同乡之后我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
也许我并不需要执着于找寻‘精神上门当户对’的朋友,有所谓的‘酒肉朋友’,便够了。
初次见面时我们聊起各自生活的变迁和在欧洲遇到的种种困难,她的热情和直接让我有那么一瞬间天真地以为自己在异国他乡找到了一种“家乡的感觉”,她就是一座我在异国可以依赖的“靠山”。我们相约见面,我竟有种相见恨晚的错觉。于是我在豆瓣的日记里大言不惭 自己留下了“ 美好回忆” 。
然而好景不长,实际上我很快就被现实打脸了。久而久之更是非常害怕这位“老乡”夜里在微信里找我聊天。我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夜晚, 我们在微信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到深夜了。
她常常会等到自家的孩子睡了,开始来联系我诉说生活里的苦。 夜里我的大量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在守着手机,回复她的信息上…即便现在的她衣食无忧,物质条件已经远远超过于我人生中的任何阶段。时不时她就会找我诉苦,诉说自己即便是“高嫁”了当上公司“CTO”的丈夫也没能弥补的“没有上过大学的遗憾”。
不知怎么,大概是因为我自己有时看网络里讨论的“文科无用论”太多了,这种言论看多了我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很“废”。怀疑自己最初是否做了错误的选择,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还能否拥有幸福的能力。
常常在她的面前也妄自菲薄,时不时就会看轻自己,比如我经常就说出:我可能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了,也许我只能去超市打零工了 ….”
一开始她还没有借机打压,到了后期越发地不可收拾,也许是因为没有“文凭”这件事让她在人类社会受尽了白眼和委屈。
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么能让别人的文凭“失去意义和价值”也是一种报复。
她的言语中无处不在的 “读书无用论”开始粉墨登场:
“你还可以去麦当劳打工攒资历啊”.....
时不时她还会提及一位我从头到尾没见过的伊朗女生,她们是在语言学校里学德语认识的。在她的口中,这位女生在欧洲读了3份文科硕士,但德语远远“不如”她好(聊天记录里的原话是:“ 她口语真的不怎么样,比我还烂,还自觉很好 ”),时不时就要把这位寒窗苦读多年却一年多没有找到心仪工作的同学在我面前拉出来点评一番。
“ 你还记得我那个朋友吗?之前和你说过,三个硕士学位(文科)找不到工作,一年多了.....”
时不时她就要来打探我过得怎么样,打探我的另一半有没有被裁员,有没有找到新工作。
再然后 ,线下跟她打了几次交道后我就发现自己懒得和她保持什么联系了。
那段时间我偶尔会在在豆瓣上埋怨。随着交往的深入,我开始认识到她的行为模式基本上又是秉承“苦难叙事”的那一套,抓住我一顿输出。时不时搞一下三角测量,好让我无地自容。
不过我也没有白给人当情绪垃圾桶,套路我都给总结好了:
在一通“苦难叙事”自证优秀完毕后,她的叙事逻辑开始围绕着“她的丈夫”如何厉害,聪明,“多金”“帅” 而展开,大篇幅以自己的伴侣怎么厉害来“彰显”自身价值:伴侣怎么辛苦努力,怎么成为外派到中国的技术员工,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认真工作学习,怎么挣得多成为“人中龙凤”….
当然,在强调丈夫如何优秀的同时,她也不忘往我这儿一顿倾倒自己作为成年人却无法消化的苦水:除了强调自己是如何为了沟通学外语怎么认真怎么努力,还包括婚后即便是“母凭子贵”,却发现丈夫一家并不认可自己的付出。
我们的对话不知从何时起,她嘴边开始挂着“PUA”这个我并不知何时开始流行的英文,并不断地提及这位丈夫的妹妹如何“善于PUA”,开始围绕着“丈夫一家”对她是如何不好,丈丈夫是如何地“不体贴”而展开 。
总之,对话的中心内容始终是:她很聪明,她曾经读书很棒,她和她的丈夫很完美,但她却是生活的“受害者”,所有的谈话都是围绕着生活是如何虐待她 而展开。
从头到尾,她只顾着往我身上“倒苦水”,暗戳戳在生活的各个方面表达自己的优越,时不时居高临下对着我说一句“好可怜”,展示出对我莫名其妙的同情和怜悯, 丝毫不顾及我的任何感受,也不想倾听任何关于我的故事。
每每我说了几句自己的经历,我都会很明显地感受到,她根本不想听,只是随口回了一句,好把我敷衍搪塞过去。 好马上开始她新的一轮倒苦水 。
家乡的“语言”和“文化”并没有拉近我和她的距离。
实际上,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就坐在我的对面,然而我却觉得我跟她隔着几个太平洋。
即便我们是同一种族肤色,甚至还说着一样的语言,来自同一个小地方,从小在同样的文化语境下长大,
我和这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后来我才明白,她在乎的,只是我到底有没有在给她当一个合格的“血包”,我有没有替她承受她作为一个成年人的情绪垃圾,我有没有夸她,我过的没有“比她好”,
这样自卑又自负的她就能多一些优越感 :
作为一个女性,即便是寒窗苦读多年,依然要面对结婚生子的难题,最后还有可能过得“还不如”她。
这样,她就可以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在自己的世界观里实现自己的逻辑里自洽了 :
“看,女的读那么多书有用吗?即便是读了那么多年书,不还得受婚姻的苦。
读了那么多年书,
出了国也不过尔尔。
过得还不如我”
到了后来我发现不管我做/做过什么事,传到她的耳朵里,所有的对话内容都会被"简单粗暴" 地以“唯条件论”结束:
“ 你们家条件真好啊!你的父母一定是个中产!”
甚至是到了后期我远在千里之外与她素未谋面的父母也逃不过这位“老乡”对他们“三六九等”的审判,她们也神不知鬼不觉被拉进了这个比谁更励志更成功的“Battlefield”:
“你妈家里条件真好啊…”
“你父母的工作是不是都是靠关系得到的?”
这种自以为是又离谱的论断,就如我的2024年年终总结所写的那样:
人到中年,我已经听了不下十年。很遗憾,有些人生活过得不如意,她能够批判的就是你的出身。 毕竟在她们的眼里,我的出身,我人生的起点,在她们的眼里是我唯一的闪光点。
最后她说想拜访我们家,我欣然答应。
谁知在我家,在我说出我还准备回学校考试的时候,她竟然说出一句令我当时大跌眼镜,心情几乎掉进谷底,时至今日依然记忆犹新的话:
“你的学历,能买吗?”
听见这句话时,我整个人都傻了。
我无法理解,这居然是一个丈夫是瑞士人,长期生活在欧洲的国人,在21世纪的今天还能够说出来的话。
但在当时,我分辨不出这话里话外的恶意,分辨不出一个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内心对“自己无法拥有一个学历”这件事是如何的憎恨。
对于自己无法改变的过去,成为一个成年人后,与其行动起来做点什么,她选择了把自己的无能,无力,对自己憎恨,都投射到了我这个和她命运几乎没有关系的人身上 。
作为一个象牙塔里待久了且“不中用”的成年人,我无法对这种话做出反应,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这种事我没听说过…..”
当然,她对我的恶意不止于此,虽然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和职场经历,时不时我就会面对年长我2年的她以过来人的姿态“教我做人”的场景。 要么她会教我怎么做饭,教我怎么处理家庭关系,要么她会教我怎么混欧洲职场,最后甚至开始教我用AI写论文.....
面对这位 "励志同乡" 的百般刁难,一开始我还会自证几句,后来我发现她就是我的自证黑洞,无论如何我怎么为自己自证,为父辈自证,都是徒劳。而她还会因为我的自证而喜滋滋,因为我正在一步一步地掉进她的叙事逻辑里,掉进她的认知里,掉进她为我挖好的坑里。
在她的自洽逻辑里,我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做过的所有事,都是因为我的“投机取巧”------“我家很有钱有条件” “我们家有关系走后门” ;
而所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她无力改变的过去和将来,都是因为她的正义------她“家里没有条件”,她没有“靠关系”,她所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为她“靠自己”。
一言以蔽之,在她的眼里,我就是那个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含着金汤匙出身而丝毫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躺赢”的“小人”。
她就是那个吃尽了苦头,勤奋努力的人,她能够拥有现在的生活是苦尽甘来。
而我和我的父辈们既不需要读书,也不需要努力,更不用工作。
上帝在天上亲手为我们烙的馅饼,关键时刻总能奇迹般地掉在我们一家的身上。
一开始我是无所谓这样的叙事逻辑的。直到旁观者(我的伴侣)告诉我之前,我居然一直没有意识到:
我长期生活在替母亲承担她的坏情绪——安慰母亲——当母亲的情感寄托——替母亲出头———受伤的死循环里。
从小到大这些年来我习惯了当我母亲的“情绪垃圾桶”,努力是为了给她的面子争光, 压抑自己的情绪是因为我要为她的情绪负责,为她的快乐负责, 这就是我的生命直到2025年为止所有的意义。
甚至我还可以说我就是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
每每在母亲诉说自己早年如何“励志”,学习成绩早年在我老家是如何的“名列前茅”,如何因为优秀被“保送”至省会进行深造,婚后却在夫家拥有那些不幸的“遭遇”时,我总是一个没有任何判断能力,没有任何情绪,耐心倾听且能够与她共情的“完美”倾听者。
母亲总是能够如此轻易又完美地让我和她共情,而这样的闭环并没有因为我长大了而改变 。我和她共情,也轻易地和“她们”共情。
从小父母吵架我就给他们当“和事佬”了。
大多数情况下我都站在我妈那一边,这是从小到大我不断在做却没有意识到这根本不应该是我来做的事。而父母的关系,并没有简单地因为有了我这个“和事佬”就有任何改变。实际上,因为听信了母亲的苦难叙事,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和父亲的关系也越来越疏离了,出国这些年我和父亲打电话的次数不超过3次。
即便成年后我不断尝试改变母亲,同情母亲,却是画蛇添足——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诉苦”只是她让自己内心好过的一种方式而已,她自己并不想做出任何改变。
实际上,我无力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命运,即便这个人是我的母亲。
所以,面对一位中年女性如此的境遇,我再也熟悉不过了。
她的叙事逻辑,就是我母亲的叙事逻辑。
这位“同乡”并不是我生活里唯一一位如此叙事的女性。
恰恰就是因为我母亲亲手塑造了我这完美的“天选情绪垃圾桶”体质,
让我习惯了我身边普通女性是如此的“叙事逻辑”。
这样的行为模式,也导致我即便是成年了也常常误以为只要我给与别人所谓的“情绪价值”,多多地讨好她们,当个实话实说又踏实的中式“老好人”,当个好拿捏的“软柿子”,那我就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和真诚相待,我也就能够收获朋友。
然而事与愿违,这些年在社交场上混下来,我常常整个人都“身心俱疲”,身体和灵魂同时被掏空,说是空心纸片人也不为过。
对方“一顿操作猛如虎“:先苦难叙事自证优秀,再赞扬伴侣多么能干优秀,最后一顿对我贬低打压,让我长时间深陷情绪黑洞,怀疑自我价值。
现在我终于醒悟了。
成年人的交友更像是价值交换各取所需。当然了,这里的“价值交换”还有可能是单方面的“偷“能量,但这却是“当局者迷”。即便我已经成年很久了,我依然看不清。
小时候我哪里想过成年人的世界居然会是这样子的呢?
大概中年人的交友现状就是这样的吧。我好像再也没办法交到能够和我心平气和,平等交流的同龄朋友了。我好像一直只能跟一些大叔大娘,爷爷奶奶相处的比较好,“忘年交”才是我的comfort zone。也许在这些人的眼里,真诚和坦承不是傻。
虽然偶尔莫名其妙被骂,在豆瓣上BB是我唯一能够大胆讲真话且大多不担心自己讲的话有一天会被当成利剑对准自己的时候,毕竟大多数人是不会有机会在现实里跟我有交集的。
我经常有因为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说实话,是不是说了“太多”实话而陷入“如履薄冰”的自我审查心态。
现实生活中大多数情况下,因为自始至终只会说“实话 ” ,学不会 “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要么是成为对方倾诉生活不幸的完美“情绪垃圾桶”,要么就是在对方千方百计的打探之下我老实说出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成为了对方在自己无聊平静生活中”寻找优越感”的完美对象…
随着我人生里的每一个 move on,朋友就会掉落一地。实际上,在人口高速流动的今天,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成为“一辈子的朋友”呢?
到目前为止,我维持时间很长的朋友,只有一个,甚至还可以说,这位朋友对我来说可能也已经可有可无了。
当然,我还和我的这位朋友保持着某种似有似无的联系,偶尔听听她聊一聊“家长里短”,听听她吐槽家里的父母,孩子,但似乎我和她已经没有办法再交心了,所有的联系其实都是基于“念旧情”。我们的友情是读小学就开始的。
事实上成年后我很快就发现“一辈子的朋友”这种事在今天这个世界里几乎就不存在,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之间三观的差异已经随着我的人生做出每个选择越来越大,“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时候有很多,但碍于“旧情“我不能当场翻脸的时候也有很多。
记得有一次回学校和俄罗斯的同学见面,她闷闷不乐的跟我说:”这些年来,我好像只有我男朋友这么一个朋友了“。我当时听完:哇,原来我不是一个人。于是我告诉她,这些年来我的伴侣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有时候上网冲浪在互联网里常常会看到 被很久没有联络的朋友发结婚请帖,请去当伴娘却没有得到“款待”之类的故事。我很幸运,这样的故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经历过。我没有经历过一个月的工资都因为参加朋友婚礼被“随份子钱”随了一半,也没有被关系一般的朋友莫名奇妙邀请去婚礼当伴娘的狗血故事。迄今为止我只给我“最好的朋友”随了份子钱,而我自己结婚也只收到了她给我随的份子钱。
现在想想,原来没有朋友这件事,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说来真的很“反科技”,现代科技的发展确实惠及人类,打破了信息差的同时,也让想增进联系的人们轻松联系彼此,
然而我却是那个希望尽量减少使用即时通讯的人。
具体的表现就在,我微信列表里包括我亲戚在内的所有联系人,似乎都因为我出了国门而渐渐的消失了。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而我也越来越懒得联系任何人了。
事实上到今天为止,除了需要和至亲保持联系,我根本不知道微信这个软件对我而言的意义在哪里了。
时差是一个问题。大多数时候我总是和地球另一边的朋友聊着聊着,要么她得休息了,要么是她醒着的时候我在睡觉。我们之间几乎找不到双方都有时间的时候。
流动变化是另外这个问题。流动变化便意味着每每在我做出选择之后,以前的人脉重新洗一次牌。我的目的地已经决定了这些微信里的人最后都会变成我“尘封的记忆”。
现在不知怎么的,我非常惧怕夜里任何即时通讯软件出现找我的人,近几年我越来越恐惧夜里我还得抽时间来跟别人用即时通讯软件聊天这件事,即便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我都懒得当天夜里回复对方了。
一聊,一晚上就过去了。
夜里的时间,我只想留着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去读书去写日记,去复盘人生里每一个可以成长的瞬间而不是忙着去抚慰别人受伤的心灵……. 总之,把时间花在这些地方都比花在即时通讯软件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来跟人闲聊好。
再后来我实在是懒得用微信了。以前的那个微信,用不用已经无所谓了,里面好像没有什么我特别在乎的人了。另起炉灶,只保留着至亲的联系方式。好像一切都清净了许多。
看《对白》里的白岩松说自己没有微信,因为现代社会里的信息流不管你有没有用微信,它总会以另外的形式流传到你的眼前。
现在我太能够理解了。 即时通讯软件这个东西就像所有的双刃剑一样,虽然平时我不怎么会主动给别人写信息。 但当别人需要找我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被卷进各种我并不认可的社交逻辑里: 别人写信息时是带着期望我应该随时回复的,她们发朋友圈时也是期待我能够及时“看见”而且去给她们“点赞”的。
但在社交场上,我最害怕听到的话就是:
“你没看到我发的朋友圈吗?”
事实上,我已经无暇关注任何朋友圈里的动态了…
和任何人保持社交黏度并没有让我觉得快乐,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只是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在关注别人的生活。每每为她们的社交动态点上一个赞,我就是在给予别人情绪价值,给予营养和能量。
刚到欧洲的第一年我过得很开心,很快乐。
我和伴侣几乎就是裸婚,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却拥有很多很多的快乐。 春天的树,夏天的阳光,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都可以让我非常快乐。
然而现在我好像拥有了很多东西,过得还算幸福,但不知道怎么,我身体里的能量好像越来越少了,快乐阈值却好像越来越高了。
我好像过得根本不快乐,甚至因为所谓的“文化认同感”混了一圈社交场之后身心俱疲。
文化认同到底是什么?她们的观点我并不认同,而我好像也不需要文化认同。
我没有在欧洲的中餐馆里找到任何“家乡的味道”“家的味道”,也没有在任何时候觉得自己需要和同乡“拧成一股绳”,一呼百应,抱团取暖。
寻找所谓的“文化认同”,到底为我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呢?
我最好的朋友,其实应该是我自己。
© 本文版权归 SilenzioBlu 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 了解版权计划
SilenzioBlu的最新日记 · · · · · · ( 全部 )
- 2006-2025 (11人喜欢)
- Jahresrückblick 2024 (17人喜欢)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