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412
大暴雨来的时候她正在阳台安装防护网。这场暴雨预警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全城戒严,一个顶着大圆脑袋的疯子总是出现在广场中时不时发出巨大噪音,疯子坚信有人要暗杀他,警卫没有敢上去阻拦的,枪原来在疯子手里。她路过疯子时并没有过多逗留,她急着回家安装防护网。这一天天气照常晴朗,并没有暴雨来临的迹象,不管天气如何,她打算在今天安装完成。
安装防护网是为了不让猫跳下阳台,不让衣服被外面灰尘沾染。防护网是全白,胶质,刺刺的,握在手里像握着苍耳。她避开那些尖刺部分,开始将它们修剪成她想要的形状。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像是蜘蛛在织就一张网,在网薄弱的地方反复加装丝线,蜘蛛内心并不确认自己织就的网是否牢固,牢固的网,可以抵挡什么?
她热得满头大汗,凉风一阵吹过。天暗了下来,今天的暴雨倒很准时,她以为不会来了,没想到按时到来,这符合人们的期待。此时风只有一些大,路边树木左右摇晃,没有很大,没有大到路边停靠的车辆被掀翻。她觉得无所谓,可是手上动作开始快了一些。快点完成,她想。此时完美主义发作,不断对比裁剪是否整齐,坚固是否牢靠,她用手穿过已经第一层网,想要将第二层网牢牢捆在上面。速度更快,快速扣上尼龙扎带,用力一拉,像用绳子一下子用力勒住人的脖子。这样枯燥的工作。雨已经开始掉下,她还感觉不到什么,风和雨都感觉不到。只有眼睛见着雨势加大了,她反复在完美主义中纠缠,理智知道要快点钻进房间里,双腿却动不了,上半身被防护网牢牢困住了,脑子和眼睛都在对比,这里长了一些,拿剪刀修建,这一格与另一格没有对齐,需要重新拆掉重新对齐。如果这时大风过境,她很可能死于这完美主义,比如被风吹动,从阳台跌落进水泥地里。雨已经靠近面部,可仍旧感觉不到什么。她不耐烦,以至于深深失望。这雨被赋予一种摧毁的使命,可它竟是这样软弱?连一半防护网都无法穿过。广场上的疯子依旧在叫嚣,人们紧闭家门,她本可以进入房间,打开灯,可她站在阳台,等待无法到来的大暴雨。
对面阳台有人尖叫了一声,尖叫穿过窸窸窣窣四周,比这雨声更有力度,更预示着一种残酷力量。当面对残酷的力量时,又想要逃跑,又想要被它完全拥抱和碾压而过。当这两种冲突交汇,就会呈现出在暴雨时加固防护网,在火山口发布火山爆发预警的状态。自然是暴力、恨是暴力、爱是暴力、情感是暴力,只有缺乏情感的死物温和着,温和着被水流淹没,不发出一声叫声。疯子还在广场发出意义不明话语,人们循声而来看他表演,人们围坐在一旁将他推上至高的死亡。他竟然在这至高的位置获得了使命感,他是在为全人类的幸福流血,他认为他是革命者。想着这些,她坐在没有一丝风的、空气不曾流动的房间里,世界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