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呼吸化为空气》
读书记录《当呼吸化为空气》
作者是一个神经外科大夫的自传。30多岁,肺癌去世。此书是其临终前做。 但也许应该是未得病之前就开始写了,因为前半段都是自己读书学医的经历感受。非常仔细,很多细节。
我一直觉得医生,特别是大医院里的医生,大多数是不拿病人当人看的,基本就是修理机器或者对待动物的态度,背后的逻辑应是“给你治好了就行了呗,还要什么脸色?” 之前知乎上也有人回答为什么医生都没有好态度,原话是“老子是治病的。又不是卖笑的。” 自觉得骄傲尊贵得很。但我总觉得这回答的人不是一个医生,可能就是一个医学生。上一辈的人就算这么想应该也不至于如此直白。只有互联网年代生长出来年轻人才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作者做学生时也很震惊这样的经历。他写到:带教的老师指着待解刨尸体上的手术或病症痕迹给围观学生们讲解。讲的时候他的手肘就一直抵靠在尸体的脸上。
作者说“ 很多人认为,正是尸体解剖,将有着正常人悲欢情绪与恭敬礼貌的学生,转变成冷酷无情、傲慢自大的医生。” 这种习惯了的淡漠才是合格医生吧。
夏丏尊回忆鲁迅,在杭州师范做同事时,周先生说自己解剖各种尸体,形形色色。后来也就习惯了。但是对于年轻女子和小孩子还是很难。特别是小孩子,非得鼓起勇气才能拿起手术刀。 夏丏尊说这表现了鲁迅的仁悯之心。我觉得这就是常人之心。倒是表现了为什么鲁迅可能做不了一个合格医生。职业医生的态度就不一样,作者说“ 很偶尔地,我们可能会反思,大家都在默默地向尸体道歉,并非出于罪恶感,而是出于没有罪恶感。” 这就显得很专业了。
作者后来行医,会对自己说:“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亟须解决的问题。 ” 但是既然需要提醒,就代表一般可能是不太能记得。
但我是看了这篇文章才略微释怀。这样冷漠可能是有道理的。如果对病人总投入太多感情,恐怕医生的情绪也会承受不住。这是人体适应性的自保反应。
他有个一个同事杰夫。别人打电话告诉作者: “杰夫的病人死了。昨晚杰夫爬到医院楼顶,跳楼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作者是个神经外科大夫。以前看过另一位神经外科的大夫写到:病人常常会说替我动手术吧,反正也不会更坏了。然后我们就会证明他错了。
他们对大脑被破坏的后果比病人清楚的多。他写一个病人丧失了表达语言能力,只能说一堆数字。“四六一八十九!”他回答。肿瘤扰乱了他说话的回路,所以他只能说出一串串数字。但他照样可以说得抑扬顿挫,充满情感。但是无人能懂。
他写道:“韦尼克区和布罗卡氏区,一个理解语言,一个产生语言。布罗卡氏区的损伤会导致写和说的能力缺失,尽管病人对语言的理解能力依旧正常。韦尼克区的损伤会让人失去对语言的理解能力,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句不成句,毫无意义。比如一切都用数字替代。这两个区域的损坏,外科医生都会犹豫踟蹰,犹豫该不该救这条命:要是没了语言,活着有什么意思?”
好在我想医生应该不需要自己做这种决定,否则压力也太大了。
“也许病人鲜活的生命就握在我们手中,但死神总是最后的胜者。就算你是完美的,这个世界却不是。秘诀在于,支撑我们继续下去的秘诀在于,明白打从发牌的那刻起,你已必输无疑,你会手滑,你会判断失误,但即便如此也要拼尽全力为病人奋战到底。你永远无法到达完美的境地,但通过不懈的努力奋斗和追求,你能看见那无限接近完美的渐进曲线。”
非常感人。作者英年早逝,真是天不假年。
后面讲自己得病,确诊肺癌晚期,就在前途一片光明之时。之前见过无数身患绝症的病人。但到了这一刻,还是觉得只有他孤身一人面对荒漠。“重大疾病不是要改变人生,而是要将你的人生打得粉碎。”
这个得病的感受只有病人理解。大夫是不能感受的。 有个医生作家有过类似感概,他甚至几乎要表达:很多同行没有得绝症似乎有点遗憾,否则他们就可以真正了解自己的病人是何感受。
其实不用得了绝症的病人,就是普通病人看病的感受,大夫们也不会理解。我经常也有另一个怀疑:大夫们上了一辈子班,但从来不知道医院是什么样子。
之前也有个大夫发过类似的感慨。他自己生病看病主要都是在自己医院解决,遇到的都是同事或者同事的同事。一切都很自然。 但这个大夫有一次去别的城市。临时生病,只好去当地医院 。挂号,候诊,检查。然后大为感慨:原来普通患者看病的医院是这个样子啊!
医生并不知道病人在医院会碰到什么,甚至也不知道病人在自己诊室里遇到的是什么。 对于同一场问诊,如果采访医生和病人,大概他们会有完全不同的描述。
书也得很好。从一个信心满满 才华横溢的年轻医生,到身负绝症 不停写作的患者。 让人想起 于娟的《此生未完成》。
作者写到那个癌症患者都会问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
他说,最自然的回答就是“为什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