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死亡”的最初印象
查看话题 >死亡不是终止,生命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行

有些离别,是来不及准备的。当亲人的声音在生活中戛然而止,我们才真正意识到:死亡不是终止,而是一种空位,一片我们尚不知如何安放的空白。
于是,我们开始试图在自然中寻找答案——面对死亡,我们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我们看到,倒下的树成了陆地上的鲸落;雷击后中空的大树仍在盛开;无数死去的苔藓,在沼泽中向上托举出新生的绿意。
万物的消逝仿佛也在诉说:结束并非断裂,而是转换;离开并非消失,而是归还。
从自然到人生,我们开始明白生死的联结、记忆的延续,以及在黑暗中生根发芽的过程。

灵濛:
“两周前,我经历了一位至亲亲人的离世,是父母那一辈的亲人。当我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整个人是懵的。我在心里反复问: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会是现在?他的离开太突然了,我一开始很难接受,不解,甚至觉得不公平。
回家参加完葬礼之后,我心里非常难受,急切地想找到一个答案:人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为什么我无法接受他的离开?我去看相关的书、去查资料、去提问,想弄明白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怎样才能更好地接受死亡。我们会觉得难以接受的是,我们没有办法和离开的亲人再去创造新的记忆了,会觉得很遗憾。”
阿狗:
“可能之前我们经历爷爷奶奶辈的离开,好像我们还能用‘年纪大了’来安慰自己,是一种自然的消逝。但父母那一辈亲人的离开,会让我们突然意识到,死亡这件事忽然变得离我们很近。
我们父母这辈刚退休,如果健康的话,他们接下来是有机会享受退休后的美好时光的,终于能放下身上的那些担子,能休息一下了。但好像上天剥夺了他们最终休息的权利,或者说,死亡成了另一种方式的‘休息’。”

灵濛:
“回想起《我离开之后》这本书里看到的一句话:‘人终有一死,父母的离开是上天发出的信号——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长辈也好、父母也好,他们好像是森林中守护我们的大树,突然间这棵树倒下了,我们将成为这片生命当中的新的守护者。
但我并不害怕去成为这片森林的新的守护者,而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去守护曾经倒下的那些树木了。我不是对‘死亡即将轮到我了’感到恐惧,而是因为我没能为 TA 多做点什么。我没有带 TA 出去看看世界,没有陪 TA 度过更多美好的日常。这是我感到很遗憾的事情。”

阿狗:
“经常在网上看到一句话:‘亲人的离世,是一生的潮湿。’这种潮湿是一种缓慢的、无处不在的空位感,好像一种慢性疼痛,这种遗憾一直萦绕在自己的周围。”
灵濛:
“对,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我们这么难以接受死亡’。因为它意味着不甘、遗憾,以及不可逆的永别。你知道 TA 不会再参与你的生活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 TA 似乎从未真正离开。他还活在我的记忆里,活在我们曾经的对话和共处的时光里。潮湿也是一种爱的延续、一种回忆的延续,不会轻易蒸发掉。”

阿狗:
“亲人的离开,不只是带来了悲伤,也让我们不得不去重新面对生命的意义。那种巨大的空落会让我们不断问自己:亲人的离去,究竟对我们的生命产生了什么变化?
那段时间,我想起我们曾一起在新疆夏塔看到的雪岭云杉林。森林里有一些云杉已经倒下,横在地上,或者已经腐朽。但在它们的身边,新生的小树正在慢慢生长。
这个场景总会让我联想起星野道夫在《旅行之木》里写到的一个相似的画面:
‘在漫长的岁月中,河水逐渐侵蚀大地,河道也会相应改变。森林的树木轮番站上河堤的时代来临,最后又被缓缓冲倒的风景,便是阿拉斯加的象征。尤其是河道曲折度很大的河流,河岸会被刮得很深,以至于许多树木开始倾斜,有些甚至已经泡在水里了。此刻正要被河水冲走的树木也随处可见。粗犷豪放,无人能挡。
我爱极了那混沌的风景。这也许是因为,它平静地向我们诉说着这样一条哲理——时间万物无时无刻不在运动,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一处。如此想来,这棵树的生死分界线就变得愈发模糊了。它甚至让我觉得,也许世间万物都在进行一场没有终点的旅行’。”
灵濛:
“你最开始分享给我这段话时,当时我还没有经历这次亲人的离世。后来我又回想起‘世间万物都在进行一场没有终点的旅行’,这句话好像弱化了我对于死亡的恐惧。也许死亡真的不是终点,他们只是去换了个世界去旅行。”

阿狗:
“去年秋天,我们在南京红山动物园看到了一棵被天牛侵蚀、在台风中倒下的老麻栎。动物园没有把它移走,而是选择让它留在了原地。它已经成为了许多小生命的栖息地。
后来,我看到动物园发了这样一篇文章:‘倒木是陆地上的鲸落’。一鲸落,万物生。一头鲸死亡后,它的身体沉入海底,在上百年时间里养育着无数海底生物。对于大自然来说,一条生命的逝去并不是一场陨灭,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森林中的倒木留出了新的空间,滋养了脚下的土壤,周围许多新的生命开始生长。”
灵濛:
“就像我们心中也有一片森林,那些我们深爱的亲人、家人、朋友就像一棵棵树,一直守护着我们。我要面对的,不只是自己的死亡,而是一个一个人终将离开的过程——父母、亲人、朋友,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我。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好像也就此进入了一个人的旅程。
而也正是在树倒下之后,林隙被打开,阳光照进来,种子才有了发芽的机会。有些种子,必须离开母体,被埋入黑暗,才能开始真正的生长。就像我们经历亲人离世那种沉默与痛苦,那些像埋藏一样的感受。那是一种打引号的‘痛苦’,它好像也预示着某种新的生长开始了。失去也许并不是断裂,而是一种缓慢的新生。
在长辈们的保护下时,当我做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会有人给我兜底的。当这一次我回去参加亲人葬礼的时候,我会发现,我们在很多事情要成为主导者了,原来要去处理这么多琐碎复杂的事情,原来之前只是父母、长辈替我们承担了这些东西。”

阿狗:
“我们还在丽水的时思寺看到过两棵被雷击过的古树。它们的树干已经空了,内部被烧得焦黑,但它们没有放弃生命,继续繁茂生长。我们也常见到被台风吹倒的树,只留下了树桩,然而一段时间后,树桩上发出了许多细嫩的新枝。它们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完整,只要根基还在,生命就能继续活下去。”
灵濛:
“当我看到这些树的时候意识到,我们终将有一天会面临死亡和巨大的痛苦。就像这些树一样,我们的心中也会出现空洞,这些空洞无法再被填补上了,但我们仍然可以带着这些记忆和爱继续活下去。空心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爱的痕迹。”

阿狗:
“如果我们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树,那我们的根,其实不只是身边最亲近的亲人所留下来的,而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我们的家族、祖先,甚至更多生命的延续。我们的存在,是一代又一代人的积累,是不断延续下来的影响。
我想起去年读《苔藓森林》这本书的时候,里面提到了泥炭藓和作者所在的印第安族群,这个片段让我非常感动。
泥炭藓是一种生长在沼泽中的苔藓,它们看上去很高,从地底一直延伸到地面,可能有一米多甚至两米。但实际上,只有最上面几厘米是活着的,下面全部都是已经死去的苔藓的残骸。这些死去的部分像巨大的海绵一样,会把底部储存的水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表面那一丁点还活着的部分。泥炭藓的生命,就是靠这种生与死的连结所维持着的。
当作者走在这一片泥炭藓沼泽地里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印第安族群的历史。她写道:
‘我的祖父那时才9岁,就坐在这列火车上。他要被送去卡莱尔印第安人学校,在那里,人们手舞足蹈地高喊着同一个口号:杀死他心中的印第安人以拯救他。漆黑的泥炭,漆黑的时代,水鼓在那片漆黑中无法发出它的声音。记忆就像泥炭一样,连接早已故去的逝者和仍然活着的人。精神就像水一样,从下面吸上来,一点一点从水源丰富的深处吸到焦渴的表面,而我的祖父就在这个表面,在寄宿学校的营舍里,靠着吸上来的精神勉强支撑。
他们没能杀死印第安人。因为今天,我依然在舞蹈,在一个拥有蔚蓝大湖和潜鸟的乡村,在一面泥炭水鼓上舞蹈。就像沼泽表面的泥炭藓,在黑沉沉的终年积聚的泥炭之上沐浴阳光,绿意盎然。个体生命瞬忽即逝,聚集起来却可以生生不息。我们都还在这里’。
当时读到这里真的非常感动。他们的族群曾经经历那么多痛苦、被压制的历史时刻,可每一代人都靠着上一代留下来的精神,支撑着活下去,一代又一代地延续。”

灵濛:
“我们刚看的电影《还有明天》也是如此,‘一代托举一代’的故事。我们经历的是个体的死亡,是亲人的离开,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感受到,过去的时代里,一个个离去的人托举起当下的我们,而现在的我们,也终将成为未来某一代人的托举。
我们现在所能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凭空而来的。我们现在所享受的生活、语言、自由、理解、权利,甚至是说话的方式,都是前人一代代留下的。”
阿狗:
“有时候是他们的爱与语言,有时候是他们的苦难与抗争。我们从来不是孤身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而是由前面的一代代人传递给我们的。”

灵濛:
“你刚才说的让我想到我读过的一本书《天蓝色的彼岸》,里面也有一段类似的比喻。
它说死亡就像森林里的一片叶子。那片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在我们眼里它是‘死去’了,可它并不是真的死去,而是变成了泥土,变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新树会从土地里生长出来,树上也会长出新的叶子。我们也是如此。书里写道:‘你会成为任何一个东西、任何一个人,就像每一个东西或每一个人也都曾经是你的一部分’。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死亡并不意味着断裂。它更像是一次归还。亲人回到了土壤,回到了宇宙。而我们,因为记得他们,也依然与他们连接着。”
阿狗:
“对,就像你刚才读的那段一样,他们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我们和他们,以记忆和爱这样的方式连接在一起。所以死亡不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它并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消失’,死亡是个节点,是我们与这片大地、宇宙和整个生命共同体之间的某种新的连接。”
灵濛:
“这让我想起《寻梦环游记》这部电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句经典的话:‘或许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点,遗忘才是’。
在墨西哥的亡灵节里,人们并不是以悲伤的方式纪念逝者,而是用歌唱、用美食、用热闹的节日氛围去记住那些离开的人。那部电影让我感受到,爱是生与死之间那条看不见的连接线。”
阿狗:
“当我们面对着‘我们要如何继续活下去’这个问题,当我们去怀念一个已经离去的人,不代表我们沉溺在伤痛中。我们是带着爱,勇敢地记住他们,为他们讲一个故事,唱一首歌。这可能才是一种更柔软、更平和的方式去面对离去。我觉得,当我们愿意去面对死亡,也是在学习如何更好地去延续、去连接爱。”

灵濛:
“就像很多人说的:‘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这句话我以前可能不太理解,但经历了亲人的离开之后,我真的觉得是这样。哪怕是生活中遇到的委屈、不顺、尴尬,哪怕是工作上再大的压力和错误,放在生死面前,真的都不算什么了。
我记得《天蓝色的彼岸》里有一段让我特别感动。主角哈里在彼岸以灵魂的视角回到人世,感受到微风从他身边吹过。他说自己活着的时候从未意识到,原来一阵微风是如此感动,如此值得我们去珍惜。他之前会觉得微风吹过身体,是一件理所应当、习以为常的事。
当我参加葬礼的那一周,我刚好读完这本书。在葬礼的那天,我也记得有一阵风从我身边拂过。后来和阿狗一起去海边,站在风口,感受海风从发梢和指尖穿过时,我都会想起书中的那段话。
亲人的离开、万物的消逝也许都在提醒我们:好好去感受风,好好去珍惜每一个当下。我们总是被一些小事牵绊,但生命的本质,是让我们活在那些真实的时刻里——闻到的气味、吹过的风、看到的阳光……我们也会明白,什么我们应该紧紧握住,什么我们可以好好放下,好好珍惜我们当下的每个瞬间,也好好地和死亡做告别。”
阿狗:
“但当我们切身地去接受身边爱的人的离开,我们还是会经历很多痛苦,很多难以接受的部分。我想起最近看到的一部宇宙纪录片《宇宙奇观》,它以另一种方式解释了‘离开’——
‘我们体内的每一个原子,都是宇宙循环的结果。它的起点不在这里,不在地球上,而是在太空深处,贯穿恒星史诗般的生命周期。我们身边的岩石和山脉也曾是生命,构成它们的物质与我们相同’。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也在想,可能我们爱的人逝去之后,他们又化为了最初的物质形态,经历一系列的转化后,可能他们会成为我们未来身边的一株植物、海浪的一部分,或天上的星光。它他们也许并没有真正离开,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

灵濛:
“或许你也在经历同样的离别,或许你还没有准备好去说那一声再见,其实我们想说,你可以在没有准备好时好好地感受当下的痛苦、好好地哭出来,不用去坚强,不用要求自己快速走出来,可以好好地去感受生命带给我们的这份痛苦。
但也希望你能抬头去看看那一片阳光、星空,或许离开的人只是化作了另一种形式陪伴着我们。也不要忘了去感受那阵风,不要去忘了去感受当下发生的每一个瞬间。无论是愉悦的、幸福的,还是痛苦的、难过的每一个瞬间,我们都可以好好去感受。
也记住,你可以像一颗种子一样,埋藏在黑暗的土壤当中,别忘了要带着离开的他们给予你的养分、爱与精神去发芽,去生长,去获得自己的新生。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或许是一个新生的开始。
我相信,离开的他们会悄悄地把力量和精神转移到我们的身上,我们带着他们的那份精神和力量,继续去走完我们的这场生命之旅。”
我们围绕这个话题,还录制了一期播客,陪你一起温柔面对。如果你感兴趣,欢迎收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