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陈寅恪《柳传》四三三——《有美诗》(十四)、2025-02-07



(2)113、114句“错莫翻如许,追陪果有焉”,恰能写出河东君初至半野堂时牧斋喜出望外、忙乱逢迎之景象。至于“追陪”,则不仅限于“吴郡陆机为地主”之牧斋,如松圆诗老亦有“熏炉茗碗得相从”之语(见前引偈庵《次韵牧翁答河东君初赠》诗),然则河东君翩然至止,驱使此两老翁追陪奔走,亦太可怜矣。
(3)115—120句“初疑度河驾,复似泛湖船。牓枻歌心说,中流笑语婘。江渊风飒沓,洛浦水潺湲”,指《东山酬和集一冬日同如是泛舟有赠》及《迎春日偕河东君泛舟东郊作》先后两次泛舟赋诗之事,前已论释,茲不多及。
(4)121—138“疏影新词丽”至“皋苏痗已蠲”,共九联,叙述崇祯十三年十二月二日我闻室落成,迎河东君入居,并是夕为松圆饯别,即半野堂文宴事。此际乃牧斋平生最快心得意至死不忘之事也。121句“疏影新词丽”句,前论牧斋《寒夕文宴》诗已详释之矣。122句“忘忧别馆偏”,遵王注引《西京杂记四》“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集诸游士,各使为赋,枚乘为柳赋”之典,甚是。牧斋目我闻室为忘忧馆,河东君之寓姓又与枚乘所赋之柳相同,可谓适切。
(5)135、136句“绿窗和月掩,红烛帯花搴”,即前录《寒夕文宴》诗“红烛恍如花月夜,绿窗还似木兰舟”一联之义,皆描写当时我闻室之情况者。
(6)123、124句及129、130句“华筵开玳瑁,绮席艳神仙”及“法曲烦声奏,哀筝促柱宣”两联,实出于《杜工部集一五秋日夔府咏怀一百韵》之“哀筝伤老大,华屋艳神仙。南内开元曲,常时弟子传。法歌声变转,满座涕潺湲”等句,盖牧斋平生自许学杜,其作百韵五言排律,必取杜公此诗以为模楷,且供挦扯之资,何况复同用一韵、同为百韵耶?黄宗羲《南雷文定后集一姜山启彭山诗稿序》(可参同书《前集六韦庵鲁先生墓志铭》论当日古文,亦谓牧斋“所得在排比铺张,而不能入情”等语)云:“虞山求少陵于排比之际,皆其形似,可谓之不善学唐者矣。”夫棃洲与牧斋交谊笃挚,固无疑义,唯于钱氏之诗文往往多不满之语,其持论之是非及其所以致此之故茲暂不辨述,俟后言之,但世之学唐诗者若能熟诵子美并乐天微之之诗,融会诸家,心知其意,则当不蹈袭元遗山论诗之偏见,如太冲之所言者也。
(7)126句“金尊价十千”,遵王引《史记五八梁孝王世家》”孝王有罍樽直千金”以释之,固可通。但鄙意李太白《行路难》三首之一(见《全唐诗第三函李白一》)“金樽清酒斗十千”(胡引: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乃以“十千”为酒价,较《史记梁孝王世家》之以千金为罍樽价者更为切合。然则牧斋当用谪仙诗也。
(8)131、132句“步摇窥宋玉,条脱赠羊权”,下句出于《真诰》,自不待论。上句则《文选一九》宋玉《登徒子好色赋》虽有“窥臣”之语,然不见“步摇”之辞,岂牧斋取步摇条脱为对文耶?又据《唐诗纪事五四温庭筠》条(参《全唐诗话四》)云:“宣宗尝赋诗,上句有金步摇,未能对,遣求进士对之。庭筠乃以玉条脱续也。宣宗赏焉。”或者牧斋即取义于此事用以属对耶?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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