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老人惯孩子。小崽崽看我们吃饭,也指着饭桌,“嗯,嗯”,要上桌。我不许,便哭,姥姥就让上桌。物理的上桌,坐到桌子上。大人做什么,就学样。拿走爸爸在用的筷子,往盘子里怼,看样子是想夹菜。自然夹不成,纯是戳,戳也还戳不着,成了怼盘子。一会儿,满桌怼出来的菜,身上也是。 怼了一会换成手抓。抓一块肉,给妈妈,“嗯,嗯”。一块猪肝,给爸爸,再抓一块,给姥姥。抓菜的时候我都要发脾气了,看他挨个给我们又转嗔为喜。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抓着菜要给我们,不自己吞。扶着茶几玩拼图,边玩边往地下扔,扔得差不多了再自己捡起来。要是我说,“站好,爸爸给捡”,就扶着茶几站得端端正正,等我捡起来继续玩玩扔扔。 我很好奇,为什么孩子会选择乖巧和听话。如果是摹仿大人,应该自己吃。即便知道“这是大人吃的,奶粉、辅食和水果是我该吃的”,也没有理由“我喂给大人吃”。孩子也可以选择不听话,不好好站着,偏要自己捡。听话有奖励,不听话有责备的事情少,听而不奖,不听不罚的事情多。惯着孩子我也有份。给大人喂饭不会得到奖励,否则还要上桌;不听话自己捡也不会被责备,不过是偶尔自己会磕着头,磕着了也是笑呵呵的。但孩子这么做了,我也会显而易见地开心。孩子这么做可能没什么原因,就是本能;如果一定要解释,看到父母长辈的笑容也是奖励,跟他越爱笑我越爱跟他玩是一样的。 宝贝喜欢立积木,立住了就朝我们点头,“嗯,嗯”,和听见喜欢的音乐一样(音乐书里的贝斯拨奏,还有“大王叫我来巡山”)。喜欢把书一本本搬到沙发背上立起来。喜欢把爬爬垫那一长条封边,插进椅背的镂空花纹里去。喜欢关门,开门,喜欢拍冰箱上的调温按钮。发现一件新的好玩的事,要玩很久,成功了嘎嘎笑个不住,不成功会着恼。好像给大人喂饭,和理解我们的指令,也是玩,成功本身就是奖励。甚至用“奖励机制”都不一定对,小小脑瓜里神经和激素在怎么跑非我所能知,用本性、本能还是奖励,都不过是一种形容。不听话让我发愁的时候,少于玩不好就着恼的时候。乖巧听话看起来更像是人性的普遍方面,急躁更像是他的性格。拿长条条插椅背,一开始只会拿前头,插进去了手不会往后退,着恼;教他边往里推手边退,就拿着后头往里插,又插不进去,着恼。一点点帮着他把一整条都插进去了,就笑嘻嘻地很开心,要再来一遍。失败了不会不玩,但稍微复杂一点的任务又不能玩好。“一定要玩”就好像成人说的意志,小动物的游戏我们惯于关注其中有利于它生存的部分,小人儿的游戏无所不包,难以预计,不管他玩什么我们都关注。也许小猫的游戏不止于捕猎,母猫陪它玩的时候也没有约束和引导,只是陪它玩好它在玩的。人就更这样了。不理解但也陪他玩的,有些能让他的手脚更灵活,但玩的时候并没考虑这些,有些纯是无目的的玩。有些则易于理解,他的玩正好适于成人的规范。这类玩父母自然更容易参与。很多时候这类玩我们不能控制自己止于父母在场就好,由他自己玩。纯粹的“无目的无功利的游戏”,得到的是无条件的陪伴;恰好合于成人预期的游戏,是一种无法抵抗的邀请。前一种保留的是游戏的本性,后一种则获得具体的内容。前一种玩是伴他一生的创造冲动,一种没有名字,无法计量的能量;后一种玩让他在持续互动中学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