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背信の交点(Scissors Crossing)下篇——法月纶太郎
原名: 名探偵傑作短編集 法月綸太郎篇
作者: 法月綸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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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法月纶太郎泄底了清张的点与线,介意的请出门左转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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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东京为起点的中央本线,虽名义上以名古屋为终点,但如今已无直通两站的客运列车。因昭和57年(1982年)的轨道变更工程,途中的盐尻站成为东西分界点——从东京/新宿方向或名古屋/大阪方向驶来的列车在此汇合前往松本、长野;反方向列车亦以盐尻为界分道扬镳。因此盐尻以西路段通常视名古屋为实际起点,例如列车编号中,名古屋始发的列车均标有代表"下行"的奇数编号。
L特急"信浓23号"15:00整自名古屋站发车,经盐尻、松本沿篠之井线下行,于18:05抵达终点长野站。列车采用9节编组,1-7号车为对号座,8、9号车为自由席。西岛梓的遗体在末节9号车自由席车厢的8A座位被发现——该座位位于车厢中部,行进方向右侧靠窗位置。
遗体是由"信浓23号"乘务员在列车抵达终点长野站后不久发现的。当时乘务员正巡视各车厢确认乘客全部下车,发现末节9号车独留一名年轻女性。起初以为她熟睡试图唤醒,接触后察觉明显异常。虽紧急呼叫救护车送往长野市医院,但到院时已确认死亡。死因为阿托品中毒引发的急性心衰竭。从座位桌板上的橙汁空罐中检测出硫酸阿托品成分。
警方从行李架上的行李中找到了驾驶证,身份很快得到了确认。西岛梓是东京都板桥区的居民,今年27岁。长野县警的调查人员联系了她位于大田区的父母,确认了尸体的特征与长女相符,并且她前一天确实说过要独自出门旅行。据她父亲说,梓在板桥区内的一家名为“桥爪眼科”的诊所担任事务员,已经独立生活。今年年初,家里开始为她安排婚事,她今年春天与相亲对象见面,并定于今年年底结婚。
西岛梓持有的车票为事件当日在名古屋站售出,包含长野乘车券与自由席特急券各一张。据"信浓23号"当值乘务员查票时确认,梓确实如票面所示自始发站名古屋上车,且无同行者,系独自旅行。这一判断与车内售货员的证言吻合——售货员指证梓在木曾福岛至盐尻区间仅购买一罐橙汁(销售记录显示时间为16:47)。乘务员与售货员多次往返车厢,均清晰记得梓邻座始终空置。
从西岛梓的衣物口袋里发现了一封遗书,她的父母确认是女儿的笔迹。因此,长野县警宣布这是一起因服毒导致的自杀事件。此外,西岛梓服用的硫酸阿托品的来源也很快被确定——在她工作的“桥爪眼科”药房里,用于眼药水的阿托品制剂被发现大量丢失。药房的管理由梓负责,而且账簿上也有她临时篡改的痕迹。西岛梓留下的遗书是分别写给父母和未婚夫的,但内容只是充满了道歉的话语,对自杀的具体动机却只字未提。然而,后续调查发现,梓的婚事是她父亲所在公司常务董事提出的,她本人对这桩婚事并不热心,甚至只达到了父母期望的一半。不仅如此,梓最近还向同事和朋友暗示过与未婚夫合不来,以及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的不安。
一位亲密的朋友哽咽着说:“——不过,我觉得她心里早就有另一个人了。”
周二傍晚,纶太郎来到了区立图书馆二楼的阅览室参考咨询区。距离在“梓68号”上遭遇事件已经过去了五天。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开始第二学期了,阅览室里挤满了带着暑假作业的小学生和中学生。在穗波所在的咨询台前也围满了孩子,她忙得不可开交,应付着孩子们接二连三的要求。看到纶太郎的身影,穗波的脸上瞬间亮了起来,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忙着处理手头的工作,于是说道:
“再应付完这群小鬼就能解放了,你等我到闭馆的时候吧。”
穗波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我在外面的咖啡店等你。”纶太郎刚要离开咨询台,就听到孩子们起哄说“约会啦,约会啦”,还夹杂着穗波的一句大喊:“他可不是我男朋友!”纶太郎心想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纶太郎在 Cafe Terrace Rambler等了大约半小时,穗波出现了。她看起来兴致勃勃,一屁股坐在他对面,连点咖啡的工夫都没有,就直接开始盘问纶太郎。
"新闻和电视压根没提殉情的事!简直像两个毫无关联的人各自寻短见。这到底怎么回事?"
"别激动别激动。"
纶太郎安抚着穗波。案发周四当晚,穗波已乘15:19大月站发出的急行"阿尔卑斯号"先行返京,对长野站确认西岛梓死讯后的调查进展一无所知。纶太郎在周末从大月出发,前往松本和长野,忙于向山梨县警和长野县警解释事件的经过。回到东京后,他又被卷入了对两名死者后续的周边调查,直到今天才得以和穗波见面。
“那是因为警方顾及双方家属的感受,所以在向媒体发布消息时有所保留。尤其是西岛梓的父母,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将女儿在婚前与有妻之夫殉情的事情公之于众。更何况他们已经因为这场强行安排的婚事导致女儿丧命而深感悲痛。”
穗波叹了口气,说道:
“那这么说,他们俩确实殉情了啊。”
“是的,正如品野晶子所猜测的那样。不过,他们并没有明确地留下遗书表明是殉情。品野道弘没有留下遗书,西岛梓的遗书中也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不过,梓留下了一些暗示。听说她死的时候,左手紧紧握着。解剖时,人们打开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掌心用红色马克笔画着一把写有‘あずさ・しなの’(梓·品野)的对伞。”
“看的人自然就会明白了。只要知道西岛梓乘坐的是‘信浓23号’,品野道弘乘坐的是‘梓68号’,而且两人在同一天、喝了同一种毒药死去,即使尸体是在不同的地方被发现的,也能明明白白地看出他们是因情而死——啊,原来如此!!”

穗波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拳头轻轻敲了下掌心,说道:“也就是说,在考虑到家属情绪的前提下,他们选择了那样的死法。表面上看起来是两起毫无关联的事件,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分别自杀,但实际上,他们却能让身边亲近的人明白他们殉情的意图。”
“大概就是这样。当然,不仅仅是这样,品野道弘肯定还有其他的动机。也许正如他妻子所察觉的那样,他在妻子面前,和咫尺之外的另一个女人殉情——这种行为,道弘肯定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背德的刺激。”
穗波一脸感慨,喝了几口刚送来的咖啡,然后抬起头,说道:“如果按照品野晶子的说法,品野道弘应该是在‘梓68号’停靠松本站期间喝了那杯掺毒的乌龙茶。而西岛梓乘坐的‘信浓23号’是从相反方向驶来,比‘梓68号’晚到松本站四分钟,停车时间大概是一分钟左右。西岛梓也是在这短短一分钟内喝了那杯掺毒的果汁吗?”
“没错。在一天中运行的几十趟‘梓号’和‘信浓号’中,偏偏选中了那两趟车,这绝非偶然。计划的关键在于两人要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服毒。除了始发站或终点站的‘梓’号之外,满足这个条件的组合只有那两趟车。而且两人很可能在彼此目光的注视下,同时服毒。”
穗波有些意外地问道:“从火车窗户能看到对方的脸吗?”
“能看到。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我在松本站的站台上实地确认过了。松本站的站台从车站建筑向西方向有四列,每列两侧分别是0到7号轨道。也就是说,从近到远依次是0、1号轨道,2、3号轨道,4、5号轨道,6、7号轨道,它们分别位于同一站台的左右两侧。经实地调查确认:从大糸线丰科站驶来的"梓68号"停靠2号站台,而反方向由盐尻驶来、经篠之井线前往长野的"信浓23号"则停靠3号站台。正如前述,2号与3号站台实为同一月台的两侧——这意味着两列车将在"信浓23号"停靠的17:14至15分这一分钟内,仅隔约五米月台宽度相邻而停。”(注:根据日本铁路常规,"后到先发"是特急列车常见调度方式)
“但是,如果两列火车的车厢没有对齐,即使它们停在同一个站台的左右两侧,也只是擦肩而过而已吧?从正在行驶的火车车窗里,不一定能肯定看到对方的身影。”
面对穗波的疑问,纶太郎微微一笑,说道:“当然了,他们事先都算计好了,各自确定了要乘坐的车厢和座位。品野夫妇乘坐的‘梓68号’的首节一号车厢会停在2号站台的南端。而西岛梓乘坐的‘信浓23号’的末节九号车厢也会停在3号站台的南端。不过,‘信浓23号’的末节车厢会比‘梓68号’的首节车厢向南突出半节车厢的位置。算上这个偏差,品野道弘所在的一号车厢最前排的1A座位和西岛梓所在的九号车厢中部的8A座位,正好隔着站台完全对齐。而且这个位置在站台南端最外侧,不会被天桥楼梯、商店或自动贩卖机挡住视线。而且,两人所坐的座位都是在前进方向右侧的靠窗位置,这毫无疑问是靠近站台的一侧。除非发生意外,否则火车停靠的位置不会出现大的偏差,所以两人几乎可以肯定彼此看到了对方最后的样子。
顺便说一下,这是后来才想起来的事。在到达松本站之前,我们这边靠窗的座位被夕阳照得非常刺眼,但品野道弘直到火车离开松本站都没有拉下窗上的遮光板。那是因为他在松本站准备透过车窗看西岛梓的脸。如果他在松本站到达前拉下百叶窗,停车时再把它拉起来,就会被他身旁的妻子发现。所以他一直忍受着刺眼的光线。”
穗波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沉浸在纶太郎的解释中,突然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等一下。那为什么他们俩都坐自由席呢?就算他们事先商量好了车厢和座位,但如果那些座位已经被其他乘客占了呢——”
“所以他们才从始发站上车啊。想想看,即使他们想买指定席,也很难在两列不同的火车上买到正好符合我刚才说的条件的座位,不是吗?倒不如从始发站上车,抢占他们想要的自由席。只要提前一点到站台,第一个上车就行。”
“对于即将踏上死亡之旅的人来说,稍微等久一点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品野夫妇的情况是,从始发站南小谷站乘坐‘梓68号’的乘客本身就不会太多。”
穗波听了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接着她托着腮,目光在空中游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あずさ·しなの’的对伞啊。虽然死者家属听到可能会生气,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一种很浪漫的死法呢。一对决定为了不被允许的爱情殉情的男女,分别乘坐以他们名字命名的列车,一个从北阿尔卑斯山脚下沿着大糸线南下,另一个从名古屋前往长野。虽然是分开旅行,但他们并不孤单。两列从相反方向驶来的列车,在松本站仅停靠一分钟的同一站台。两人透过车窗对视,那仿佛永恒的一瞬间。最终,喝了毒药的两个人的身体,一个向北,一个向南,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分离而去,但彼此的灵魂已经相连,将永不分离。这种殉情的方式也许真的存在——对了,说到松本,松本清张的《点与线》不也是类似的故事吗?”
(法月你泄底,该当何罪!接下来没读过点与线的朋友不要看了...)
“就像《点与线》里提到的东京站的‘四分钟间隙’一样。不过《点与线》讲的是把毫无关系的男女伪装成殉情的杀人案,和这次的事件正好相反。但说不定品野道弘读过《点与线》,参考其中的情节,想出了这样一种殉情方式。就像你说的,他脑海中构建的故事太过浪漫且富有画面感,以至于他和梓都被这个故事吸引,最终被推向了殉情的结局。大概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不过道弘生前确实热衷于构思各种诡计,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向几家出版社打听了一下,得知在一两年间,他向各个推理小说新人奖投过不少稿子,但质量都不太好,连初选都没能通过。”
“啊,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其实我也想从侧面了解品野先生的情况,就托板桥图书馆的一个熟人查了查他的借阅记录。虽然这违背了图书馆员的职业道德准则,但这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结果发现,他确实借了很多推理小说。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都认真读完了,但从借阅数量来看,他好像很用功呢。”
听到穗波得意洋洋地汇报,纶太郎露出半是无奈的表情,瞪了她一眼。
“你竟然做到这种地步。看来你是真的怀疑品野晶子了,是不是觉得我会被未亡人的魅力迷惑?(= =|||)不过我支持她可不是毫无根据的,而且我在大月市医院大厅里和她聊的内容,大部分都得到了证实。首先,从‘梓68号’车厢连接处的垃圾桶里回收的乌龙茶空罐中的一只检测出了阿托品,从上面的唾液和指纹来看,可以确定是道弘自己拉开拉环喝掉的。坐在相邻座位上的人在不被本人发现的情况下往罐装乌龙茶的狭窄开口里掺毒,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和道弘自己偷偷做的情况完全不同。而且,即使两列火车停在同一个站台,品野晶子也不可能给乘坐‘信浓23号’的西岛梓下毒。此外,‘梓68号’的列车员记得在松本站之前把乌龙茶卖给了道弘,这也和她的陈述一致。
道弘和梓的关系也得到了证实。从去年春天开始,道弘因花粉症前往“桥爪眼科”就诊的记录在病历中得到了确认。此外,我们还查阅了NTT的通话记录,发现直到事件发生前,两人多次从各自的家中互相打电话,这进一步证实了他们之间的密切联系。可以推测,他们最终的计划是在品野晶子不在家的时候,通过电话进行商议的。
虽然没有找到直接证明两人存在肉体关系的证据,但他们显然试图隐瞒这段关系,这反而显得更加合理。此外,“桥爪眼科”药房中丢失的含有硫酸阿托品的眼药水总量,与两人服毒剂量的总和几乎一致。有了这么多确凿的证据,已经没有理由怀疑他们殉情的事实了。品野晶子不可能为了惩罚背叛她的丈夫和他的外遇对象而伪装成殉情将他们杀害。”
纶太郎加重语气地说道,穗波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微微低下头。
“抱歉。但我绝对不是故意要怀疑她的。我不是因为有偏见或者先入为主的想法,只是有些事情让我觉得有点在意。”
“在意的事情?”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是后来才想起来的,说不定只是我想错了,另一个就更无所谓了,根本不算什么。”
听到这样的话,反而更让人好奇了。纶太郎微微向前伸了伸下巴,说道:“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穗波还是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在医院大厅和她聊天的时候,我最先问的是关于在车上买的乌龙茶的事情。然后,我也努力回忆起松本站之前小推车过来时的情况。因为我坐在靠通道的位置,所以前面座位的情况我也看得见。正如列车员所说,是她丈夫买了乌龙茶。不过当时我感觉他好像坐在靠通道的位置。后来我觉得有点奇怪,但当时我又没有特别留意,所以肯定是我弄错了。”
在松本站之前,品野道弘坐在靠通道的座位上?纶太郎感到一阵麻木从大脑深处传来。如果,万一,弄错的不是穗波,而是自己呢——
“另一个其实是很小的事情,但当你和她在医院大厅聊天的时候,我稍微在旁边听着,对吧。在你们说话的过程中,她有一次露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我一直忘不了,她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肯定有什么隐情。所以我一直没办法完全相信品野晶子的话——”
纶太郎急忙在记忆中搜寻,但并没有想起穗波所说的那种表情。
“那是什么时候?你们在说什么的时候?”
“就是你模仿田村正和的样子,说‘我是法月纶太郎’的时候。听到这个,品野晶子的表情不仅仅是单纯地知道你的名字和职业,而是好像还因为别的事情,怎么说呢,就好像心里被扎了一根刺,那种带着纠结的表情。”
穗波用手托着腮,歪着头说道:“——直到现在,我也不太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5
今年九月一日是星期日,所以第二学期从二号开始。看来正式的课程要从明天才开始,尽管现在还不到两点,但从教学楼的窗户看进去,教室里都空荡荡的。纶太郎在办公室问到了品野老师的去处,并得到了去化学实验室的路线指引。
他走到实验室门口,发现门半开着,里面传来人的活动声。纶太郎从门缝里悄悄溜了进去。只见穿着白大褂的品野晶子独自一人,神情专注地检查着药品柜里的药瓶和实验器材。因为穿着白大褂,还戴着一副眼镜,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她给人的感觉完全像是另一个人。她的样子有点像工作时的穗波。晶子全神贯注于手头的检查工作,完全没有注意到纶太郎已经进来了。
“——只要有这么多各种各样的实验器具,从药品眼药水中去除多余的成分,制备出高纯度、致死剂量的硫酸阿托品粉末,不过是小菜一碟吧。”
纶太郎突然从背后开口,晶子像打了个嗝似的肩膀一抖。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三角烧瓶放回架子上,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责备的表情。
“这种突然袭击的方式也是模仿田村正和的吗?不过,我之前不是提醒你别这样了。我差点就把烧瓶给打碎了。”
“抱歉吓到你了。但这次不是模仿,是我自己的创意。”
晶子怀疑地歪了歪头,然后关上药品柜的玻璃门,上了锁。纶太郎一边环顾着实验室,一边穿过实验用的大桌子,朝晶子的方向走去。
“从医院里和你聊天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是理科老师了。你不是多次承认自己不擅长小说吗?至少可以排除文科类科目。”
“这推理也太不靠谱了吧。说不定你是教音乐或者家政的呢。”
纶太郎老实地点头道:“也说不定你是体育老师呢。”
“我不擅长运动。学生时代,我就是班里跑得最慢的。玩捉迷藏的时候,因为跑得慢,总是马上就被抓住。”
晶子嘴角微微放松,但眼神中仍带着几分疏离,看起来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纶太郎拉过一把近处的椅子,坐了下来。晶子也紧接着在他斜对面,隔着桌子坐下。
“说实在的,因为卷入了这次的事情,我错过了月末杂志的截稿日。不过,我相信迟早能把欠下的债补上。我已经有了一点关于情节的初步想法,就是所谓的‘旅路推理’。”
“不用多说这些了。你特意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和我谈小说的事吧?”
晶子斩钉截铁地说道。纶太郎耸了耸肩,重新抛出了刚才被回避的问题。
“我不认为西岛梓是自己提炼出眼药水中的硫酸阿托品的。她肯定缺乏化学知识,而且我们检查了她住的地方,也没有发现任何进行这种操作的迹象。她确实搞到了眼药水,但肯定还有另一个人对它进行了加工,使其能够用于自杀。”
“所以,你是想说我在这间实验室里,利用这里的器具提炼出了毒药?我确实能做到。但这样就讲不通了。我为什么要为只见过一面的丈夫的外遇对象做这种事呢?”
“如果西岛梓是您丈夫的外遇对象,她不可能找您来干这种事。但真的,他们就是这种关系吗?实际上,除了您的陈述之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道弘先生和她有外遇关系。”
“那你是说我撒谎了。那‘桥爪眼科’的病历呢?而且,NTT的通话记录应该也证实了他们经常互相打电话吧?”
纶太郎摇了摇头。
“关于病历,它只能证明两人相识,不能作为确凿证据。还有NTT的通话记录,其实也有另一种解释。通话记录确实显示电话是登记在您丈夫道弘名下的,但您家的电话不止他一个人能用吧。夫人,那些通话记录里肯定也有您使用电话的情况。”
品野晶子沉默不语,只是用下巴示意“那又怎样”,纶太郎继续说道。
“说句题外话,这同样适用于你的名字。简单来说,这次事件可以被描述为利用‘梓68号’和‘信浓23号’同时在松本站的同一站台停靠的一种远程殉情。而且,由于特急列车的昵称相互呼应,品野道弘和西岛梓这对名字的组合就有了特殊的意义。但‘梓68号’一号车厢中与‘しなの’相对应的人物,并非只有你丈夫道弘先生。品野晶子女士,你的名字也满足了西岛梓掌心所记的あづさ・しなの这一组合。
我之所以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泽田穗波小姐——就是那位戴眼镜的女士——的一句话。据她的记忆,在‘梓68号’抵达松本站之前,你丈夫购买车内贩卖的乌龙茶时,他坐在靠通道的位置。我后来向负责的售货员详细询问并确认了这一点。售货员也证实,当时道弘先生坐在靠通道的位置,而您坐在靠窗的位置。这一事实显然与迄今为止被认为合理的解释相矛盾,而且是两点矛盾。第一点当然是关于道弘先生被确认死亡时,您和您丈夫座位位置的情况。过了甲府站后,道弘先生坐在靠窗的位置,而您坐在靠通道的位置。这与刚才的证词完全相反。也就是说,你们在松本至甲府之间的某个地方互换了座位。大概是在列车离开松本站后不久,您起身去上厕所的时候。如果是在那之后,道弘先生应该已经因为阿托品的作用而陷入昏迷状态了,座位互换就无法顺利进行了。这样的话,我和泽田肯定都会注意到的。”
纶太郎停顿了一下,品野晶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另一个矛盾是什么呢?”
“好的。这一点更为重要。如果在‘梓68号’抵达松本站时,靠窗座位上的是您而不是您丈夫,那么之前认为合理的解释,即道弘先生和西岛梓合谋殉情的解释,就会从根本上被推翻。这个解释的关键在于,两人隔着站台,透过车窗相互看着对方的脸,同时服毒。然而,如果靠窗座位上的是您,您的头部就会挡住视线,他们就无法看到对方的脸。
不仅如此,如果您看向对面站台的车窗,很有可能会发现您丈夫外遇对象的脸。而且,如果同时您丈夫服毒了,您肯定会立刻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并试图阻止他们殉情。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打算和西岛亚绪殉情,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在列车抵达松本站之前确保自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然而,道弘先生却坐在靠通道的座位上。这是一个绝对不能忽视的矛盾。”
品野晶子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一样,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的胳膊,透过白大褂都能看到她用力的痕迹。纶太郎注意到她手上还戴着结婚戒指,回想起在医院大厅里,她凝视着戒指的侧脸。晶子用压抑着内心波动的声音回应道:“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意思,你是怀疑我知道丈夫和那个女人要殉情,却故意不加阻止,任由他们死去吗?”
“不,夫人。不,即使您试图掩饰,从我们刚才的对话中,您也能察觉到我正接近真相——即使道弘先生真的考虑过殉情,他的对象也不可能是西岛梓。这是有证据的。
我去了你们夫妇前一天晚上住宿的栂池的民宿,和民宿的主人聊了聊,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往事。听说九年前,您和道弘先生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那家民宿。一个正考虑和别的女人殉情的男人,会特意选择这样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来度过最后的夜晚吗?”
“——所以,那也许也是他对我的报复,或者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吧?”
晶子勉强反驳。
纶太郎果断地摇头,紧接着说道:“我不这么认为。因为在现场勘查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在‘梓68号’车厢连接处垃圾桶里回收的两个乌龙茶空罐中,除了您丈夫喝的那个之外,另一个罐子里检测出了通常成分中不含有的谷氨酸钠,也就是俗称的味之素。毫无疑问,这是您在‘梓68号’车厢内喝的。味之素是一种无色无味的粉末,外观和硫酸阿托品几乎没有区别。您把它溶在自己的乌龙茶里喝了下去。做出这种奇怪的事情,只能认为是为了欺骗您丈夫的眼睛。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道弘先生想要一起死去的对象,并不是西岛梓,而是您,他最爱的妻子。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西岛梓。在“信浓23号”上,西岛梓心中想要一起死去的对象,也并不是道弘先生。她一边看着坐在靠窗座位上的你的脸,一边喝下了毒药。那把合伞上写的“しなの”字样,指的正是品野晶子女士,也就是你。
“且不说我丈夫那边,为什么我会和那样的女人——”
“在大月市的医院里,谈到您丈夫的时候,您说您从教育大学毕业之后就直接当了高中老师,在认识道弘先生之前,也和普通人一样经历了很多事情,对吧?所谓和普通人一样经历了很多事情,是指比如在工作的高中里,和女学生之间发生了女生之间的亲密关系这样的事情吗?”
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暂时充满了化学实验室。晶子紧闭双唇,直勾勾地盯着纶太郎的脸,但过了一会儿,她的表情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说话。至少我并不觉得‘女同性恋’这个词带有侮辱性——这么说来,你们早就调查清楚了。”
纶太郎放松了一下肩膀,点点头。
“我们在寻找您和西岛梓之间联系的时候,发现您在她就读三年的高中担任化学教师,名字叫高杉晶子。当然,高杉是您的旧姓,听说您在二年级的时候是西岛梓的班主任。我们询问了当时的一些同事和她的同学,虽然没有人明确肯定,但当时确实有谣言在暗中传播,说你们两人的关系可疑。在您认识道弘先生之前,您和西岛梓就已经超越了师生关系,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晶子把视线移开,微微低着头看向实验室的黑板。不久,她仿佛把黑板当作投射自己过去的银幕,一边盯着黑板,一边开始自言自语地讲述两人的相识经过。
“我成为梓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正好是十年前,也就是我认识品野之前的那一年。从一年级开始我就在课上知道那个孩子的名字和长相了,但并没有特别关注她。然而,当我第一次担任班主任时,一开始特别紧张。那是一个男女混校的理科班,女学生很少,而梓从一开始就对我很亲近,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鼓励。不过,她的化学成绩不太好。后来我才知道,她选择理科只是为了接近我。那个女孩对男性完全提不起兴趣。从夏天开始,她就暗示这一点,并开始对我展开追求。当然,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毕竟我有教师的身份,而且在此之前我也谈过恋爱。虽然我喜欢梓,但我是个普通的女人,接受这种关系需要时间。
我第一次和那孩子发生关系,是在那年冬天,我们去白马滑雪合宿的时候。在回来的电车上,她突然说身体不舒服,于是我陪着她在松本下了车。梓是为了和我单独在一起而装病的。不过,在陌生的土地上被抛下的缘故吧,我被她的感情打动了(?打动了什么?),当时约定只此一次,便和她发生了关系。这便是开端,而我很快就忘记了只此一次的约定。
当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时,之前那些拒绝似乎都像是谎言一样,我也不再觉得那是多么不自然的关系了。即使到现在,我也不会后悔那时的自己,因为我喜欢梓——即使在她升入三年级,我不再担任她的班主任之后,我们的关系也还在继续。只不过因为我是教师,不能太公开地交往。”
纶太郎打断了晶子的话:“这么说来,松本这个地方对西岛梓来说,是和你有回忆的地方了。选择松本站一起喝毒,也是有这层含义的吗?”
晶子终于把目光从黑板上移开,端正坐姿,直直地盯着纶太郎的脸。
“是。所以那个计划本来就是梓想出来的。在医院的候诊室里,她说自己喜欢推理小说,这其实是真的。她喜欢的只是比较轻松的旅行推理小说或者电视上的两小时悬疑剧之类的。不过,受到这类作品的影响,她在看到时刻表上‘信浓23号’和‘梓68号’的组合后,就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了。”
“原来如此。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那么,梓小姐毕业后,你们的关系还继续了吗?您当时正好开始和道弘先生交往吧?”
晶子点点头,然后似乎察觉到纶太郎的表情中带有责备的意味,说道:“不过,在我心里,他们两人占据的位置是完全不同的,我完全没有脚踏两只船的感觉。也许正是因为梓是女孩,我才更觉得这样。昨天我还和梓亲昵地打闹,今天却依偎在品野的怀里,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别扭。希望你不要误会,之前谈到我丈夫的时候,除了关于出轨的事情之外,我没有撒谎也没有夸大。我爱那个人,也喜欢梓。在当时的我看来,那是一种最自然的存在方式,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我向他们隐瞒了这件事,但并不是因为觉得羞愧,而是觉得即使解释了,他们也不会理解。现在和你说话时,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不过,梓比较敏感,她察觉到我和男人交往,指责我背叛了她,还逼我跟男人分手。我试图安抚她,说我没有背叛她,那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但我的话根本没用。最终,是她主动疏远了我——大概一年后,我和品野在一起了。那时我给梓寄了结婚通知,但她没有回复。”
“那么,从那之后一直到最近,你们一直都没有联系吗?”
“从梓专科毕业之后,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儿、在做什么。我们能再次见面完全是个偶然。去年春天,我丈夫去了她工作的医院,然后她就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七年之后,我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她是通过看保险证才知道是我丈夫的。她邀请我见面叙旧,我因为也很怀念她,就忍不住答应了。不过,我们并没有立刻恢复从前那样的关系。就像老朋友一样,偶尔在外面见见面、聊聊天。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彼此之间都有些防备。直到今年春天,这种防备才彻底消除。”
“今年春天,就是她去相亲并且订婚的时候吧。”
“是的。据说那是一桩没办法拒绝的、父母安排的婚事,但梓打心底不愿意。这纯属巧合,对方男子的姓氏和我的旧姓一样,都叫高杉。也许正因为如此,梓在见到对方本人之前,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觉得如果和同姓的人结婚,说不定还能过得去。然而,她为了顾及父母的面子,勉强去见了对方一面,结果却适得其反。她被那个男人强行非礼了,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梓在我怀里哭着说这和被强奸没什么两样,我试图安慰她,结果又不知不觉地回到了从前那种关系中——大概是在梅雨季结束的时候,那个孩子开始对我说:“老师,梓想和你一起死。”她没有勇气向父母坦白自己是同性恋,与其和那样的男人结婚,她宁愿去死。对“高杉”这个姓氏的反感,也抵消了她对我现在的姓氏的抵触情绪。当她一边给我看“信浓23号”和“梓68号”的时刻表,一边说“老师,这次不要抛弃我”时,我感到过去的愧疚,无法狠心拒绝她,她甚至威胁说,如果我再次抛弃她,她就去告发我的过去,然后去死。而且,倒霉的事情总是接踵而至,就在那个时候,丈夫也开始说出和梓类似的话。”
晶子仿佛在表达一种无奈,身体微微颤抖着叹了口气,随后又调整了语调:“品野在七月份参加了新人奖的评选,他非常自信的作品落选了,从那以后,他就陷入了类似抑郁症的状态,这之前也和你说过。之后,我们还发生过争吵,甚至在深夜,他会突然拿起刀抵在自己的喉咙上,整晚哭喊着‘活着没有意义了,让我去死吧,让我去死吧’。关于出轨的事情,其实都是谎言,但如果品野真的和其他女人有什么关系的话,说不定还能让我稍微分散一下注意力。
但是对他来说,我是唯一的依靠,而我却越发无法阻止夫妻关系朝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已经陷入了家庭内部的恶性循环。我这边还有梓的事情,到了暑假,我已经完全筋疲力尽了。有天晚上,我随口说出了‘去曾经留下美好回忆的栂池小屋然后两个人一起死去’这个想法,品野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从八月开始,他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算着殉情旅行的日子,说起来有点奇怪,这似乎成了他唯一的生存动力。”
纶太郎用严厉的目光摇了摇头,说道:“‘随口’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因为你是以西岛梓想出的殉情计划为基础,为了同时解决你那混乱生活中两个人的‘一石二鸟’之计,一直在精心策划着。你同时操纵着这两个人,同时推进了两组以自己为中心的殉情计划。你的丈夫和西岛梓都相信你会和他们一起死去,主动喝下了毒药,而你却在最后一刻设计甩开了他们,准备自己独自存活下来。你让那个女孩从‘桥爪眼科’的药品库里偷来硫酸阿托品,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最后在大月市的医院里,当着我这个观众的面,你所表演的充满嫉妒的未亡人角色,就是这一整出戏的最终场——剩下的是一些细节问题,我有两三个地方想确认一下。关于不在栂池的小屋,而选择在人来人往的‘梓68号’车厢内服毒,你的丈夫难道没有产生任何疑问吗?还有,如果车厢售卖车在松本站之前没有过来,那你们又准备如何实施喝毒药的计划呢?”
当纶太郎问起时,晶子显得有些烦恼,她将视线投向空中,用一种仿佛在说别人事情的语气说道:“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打算在松本站下车,到站台上用自动贩卖机。‘信浓23号’到达之前应该还有四分钟左右的空余时间。至于品野没有起疑心,可能是因为他曾经在我们滑雪旅行回来的‘梓号’的车厢里向我求婚,所以这次也没有多想。”
“原来如此。真是精彩绝伦啊。你的手法太完美了,我差点就被你完全骗过去。如果你不是以西岛梓的计划为基础,而是自己写小说的话,说不定也能得奖呢。”
晶子没有再回答。她疲惫地低下了头,几乎要背过身去。纶太郎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泽田君在医院的候诊室观察你时,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她说我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你的表情非常奇怪。据她说,你的表情就好像突然意识到心里扎了一根刺,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当时你在想什么呢?”
纶太郎看到晶子慢慢地转过脸来,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虽然说那是笑容可能不太准确,但他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穗波看到的表情也许和这个很接近。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丈夫为了给自己的小说找灵感,在图书馆借阅推理小说,其中就有你的作品,法月先生。品野特别喜欢你的作品。他读了很多书,但觉得你的书最差劲。他觉得,这么低级的人也能当专业作家,那他肯定也能做到。这给了他很大的动力,所以记住了你的名字。当我知道那个我丈夫一直视为眼中钉的人,居然出现在他死去的地方时,我甚至觉得这是一种缘分。是的,所以当时我就想,我要替我丈夫,把你骗过去,让你上当。”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骂得好啊)
纶太郎一时语塞,只是呆呆地看着女人的脸。他满脑子想的,是晶子在医院候诊室里流下的那滴眼泪。那也是演技的一部分吗?还是为了死去的丈夫而流下的真正的眼泪?纶太郎无从知晓。
晶子仿佛连听众的动摇都抛在脑后,平静地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提那件事,我本打算保持沉默,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你的推理几乎完全正确,但最关键的地方错了。我确实操纵了他们两个人,但我并没有打算独自一人活下去。品野和梓先后向我提出殉情,其实我也有死的打算。只是,我到最后也没决定好,要和他们中的哪一个一起死。我爱我的丈夫,也喜欢梓。在我心里,他们占据的位置完全不同,我没办法只选择其中一个。而且,如果我真的脚踏两只船,和他们三个人一起死去,又感觉像是在说谎。所以,我想把一切都交给命运来决定。”
“把运气交给上天——?”
“我把从梓那里拿到的眼药水在这个实验室精制,制成了两份致死剂量的硫酸阿托品药包,然后准备了味之素,又做了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药包。它们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事件发生前几天,我和梓见面,以给她精制后的毒药为由,从事先随机挑选的三个包裹中取出两个,让她选一个。剩下的两个我自己拿着,在那天‘梓68号’停在松本站时,我让丈夫也选一个喜欢的,然后把剩下的最后一个包裹里的东西溶到我的乌龙茶里喝了。所以,直到药物真正起效的时间过去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是毒药还是无害的味之素。我有三分之二的概率会死,而对方则是品野或者梓中的一个。如果我已经死了,那到底是哪一个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觉得这样反而更干脆。即使毒药没有轮到我身上,那也没办法,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没办法同时选择两个人,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喝完了那瓶乌龙茶。结果就是,我把一切都交给命运来决定。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是我,这真是太讽刺了。当然,我也提前想过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说,但在我和你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自己居然活下来了,反而像是被那两个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去的人给骗了一样。
所以,我绝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冷酷无情、精于算计的操纵者。我只是一个优柔寡断、被命运捉弄的女人。”
纶太郎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向前倾,用力地摇了摇头。他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仍像要逼问一样靠近晶子。
“夫人,这是谎言。你只是在逃避责任。我有理由这样认为。那天在车厢里的行动,从一开始就表明你打算独自一人活下来。证据就是火车离开松本站后,你和丈夫换了座位。这显然是你计算好丈夫和西岛梓会死的举动。如果你真的想死,当时就没有必要换到靠走廊的座位。只有当你确信自己会活下来时,才会出于对后续事情的考虑而这么做,不是吗?”
品野晶子用一种冷漠而安静的目光看着纶太郎,之前的那种争辩态度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空虚的绝望。
“现在,我并没有逃避责任的打算。既然我已经活了下来,我就已经在接受惩罚了。哪怕你们不相信我,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但即便如此,你的想法还是错了。当时座位被换,只是偶然,和我的意愿毫无关系。我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丈夫已经换到了靠窗的座位。因为药物的作用,他当时已经昏昏欲睡了。我也不好意思叫醒他换回来,就直接坐在了靠走廊的座位上。”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就在那时,纶太郎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之前在前排座位上放下百叶窗的那个男人的手臂的画面。那是在火车离开松本站之后不久。品野道弘在即将进入人生中最后一次睡眠时,一定是觉得从窗外射进来的西晒阳光太刺眼。他为了放下窗户的百叶窗而换了座位,然后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闭上了眼睛。
(文中使用的是1996年8月的时刻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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