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乐圆桌谈:纪念斯克里亚宾逝世110周年,邀请四位钢琴家谈谈他们的斯克里亚宾观点
今年是斯克里亚宾(Alexander Nikolayevitch Scriabin,1871-1915)逝世110周年。

这位作曲家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俄国音乐界拥有非常独特的地位,不同时期的创作也会判若两人。
时至今日,斯克里亚宾依然有非常独特的地位。有的音乐家不能自已地爱上他的作品,表示自己不是出于理性,而是受到某种近乎是生物性的吸引。但也有人,对他的某些音乐就是隔膜。
吉列尔斯曾有一句妙语:我爱斯克里亚宾的音乐,但斯克里亚宾的音乐不爱我。大意是他明白某些作品的了不起,但就是无法真正深有感受地去弹。当然,这并不妨碍吉列尔斯将斯克里亚宾《第三号奏鸣曲》作为自己最后一系列独奏会的内容之一。
纪念斯克里亚宾逝世110周年之际,“品乐圆桌谈”邀请4位钢琴家围绕同一组问题,谈论他们的斯克里亚宾观点。
张可驹
安天旭的斯克里亚宾观点:

请问在你眼中,斯克里亚宾是怎样的一位作曲家?
安天旭:才华横溢(我很钦佩),不太正常,属于不大真正生活在世俗世界里,及不怎么用世俗的方式考虑问题的人。思维跳跃,感知力异常敏锐。俄系作曲家的“异类”,说直白些,弹的好斯克里亚宾不见得就能弹好其他俄系作曲家,反之可能也成立。
提到斯克里亚宾,人们常常说到三个概念是:他的独创性,他的神秘风格和他的疯狂。能否请你谈谈自己对这三方面的认识?
安天旭:这三个概念彼此相关联。从和声上来说,就是找到了一种不要解决但还能延续并抓住听众注意力的方式。传统且经典的“矛盾-和谐”模式被他找到了一种自成一家而且可行的突破口,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他的疯狂….我深受触动,但我个人无法摆脱从“传统道德”的层面对他的“评议”(尽管这种评议可能大体是愚蠢和自不量力的):他“走火入魔”或“走偏了”。
我不认为可以通过他的方式走向,或哪怕接近真理的彼岸,因此他的疯狂对我而言并不具备感召力。与此同时,我从不怀疑他的音乐的效果,价值和煽动性,当然还有他的伟大。
你更喜欢斯克里亚宾《第五奏鸣曲》之前更多偏向传统风格的创作,还是《第五奏鸣曲》之后进入神秘主义的作品?
安天旭:都不喜欢。神秘主义我怕进去就出不来了(或回不来了)。传统风格如果说“像肖邦”,那我感觉他的作曲细节没有肖邦精准:他更像是脑子一“嗡”,就出来一大片音,肖邦尽管也情之所至,但大多数情况下可以保持每个音都与前一个音构成某种必要的联系。

如果选出一首你最热爱的斯克里亚宾的作品,会是哪一首?不仅限于钢琴作品。
安天旭:一个很小的东西,练习曲Op.42 No.5。 第二主题太好了,“中天摧兮力不济”最传神的注解,当然很可能是我想多了…但真壮志未酬啊。每次一想到那个旋律,如此怆然…...
你是否会弹斯克里亚宾的作品?如果演奏的话,你希望将怎样的音乐形象带给听众?在你看来,人们长久以来对他是否有什么误解呢?
安天旭:未来一段时间内不想弹。正是因为不知道该带来怎样的艺术形象,所以不想弹。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误解,但根据我对周遭生活的观察:年轻人可能因更有精力“幻想”,而更能投入斯氏的音乐(又一个刻板偏见)。“柴米油盐”想多了,可能更难投入一些…...
能否列举一位或几位,你眼中理想的斯克里亚宾演绎者,或是理想的斯克里亚宾作品的录音?
安天旭:我其实不太清楚到底斯克里亚宾怎么弹,才算是特别好。索弗罗尼茨基,里赫特,霍洛维茨,据说是权威…...我听着也是各有各的好,但形成一个非常完整的评判的体系,我做不到,或者说还没想明白。因为听贝多芬,李斯特,拉赫等,我是有个人的评判体系的。
我只能说一个体验:Svetlanov指挥的某一版“狂喜之诗”现场录音,我确实听出了狂喜到“七窍流血”以至可以“暴毙而亡”的感觉。我很抗拒,但大受震撼。
另一版彼得连科指挥柏林爱乐的数字录像,我看到彼得连科的状态是想做出前者那个意象,但严谨且追求完美的柏林爱乐音乐家们(此处说的是字面意思,不是反着说)照我看来并没有完全达到那个状态,这大概还是一个民族性的问题,当然还是很棒的演绎。
梁楚辉的斯克里亚宾观点:

请问在你眼中,斯克里亚宾是怎样的一位作曲家?
梁楚辉:在我眼里,斯克里亚宾是一位“诗性的浪漫主义者”,斯克里亚宾的和声所造成的独特音响色彩连通听者不同的感官体验,譬如嗅觉、视觉,情感互动。他的音乐世界多元而连接过去与未来、现实与非现实,包罗万象:潜意识,形而上,超验。然而核心是浪漫的——变幻无穷而想象力丰富。
正如Boris de Schloeser所言:“虽然斯克里亚宾不知晓诗人诺瓦利斯的创作,但他汲取了诺瓦利斯作品中魔幻的理想主义特质。”他作品中尤为让我着迷的是精神层面的幻想,甚至直指超越宇宙的永恒,这也使他的作品溢满了诗性。
提到斯克里亚宾,人们常常说到三个概念是:他的独创性,他的神秘风格和他的疯狂。能否请你谈谈自己对这三方面的认识?
梁楚辉:斯克里亚宾的独创性是非常复杂的,包含很多层面,比如他音乐语言的独创性是多方面的。首先,他自己一生的创作风格呈较大的转变,每次风格的陡然巨变让我想起比作曲家晚十余年出生的画家毕加索创作生涯的风格转变。
斯克里亚宾的和声语汇有很多独创性质:据Boris de Schloeser总结,“他的作品《普罗米修斯》的和声基础基于一个由六个音符构成的音调:C、#F、bB、E、A和D。对于斯科里亚宾来说,它既是和弦,也是一种音色、一种音质。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六音阶调式中并不包含纯五度音程,因为若包含纯五度音程就意味着要回归到调性体系。”
作曲家很多作品都充满调性的模糊。斯科里亚宾在他晚期提出他绝不把旋律与和声区别对待,他认为旋律与和声本来就是一回事,这点与画家思考的色彩和线条之间的关系有异曲同工之处。在作品曲式结构上,作曲家也有很多独创性,比如他对于传统古典形式的摒弃。

从音乐形式上来讲,斯科里亚宾通过与哲学、文学和艺术的互动和联动也是其重要的独创表现,声音、光线、台词和身体动作要形成一个紧密交织的对位织体。即便是在他无标题的钢琴音乐中,他的音乐也“无言地”包罗了诸多艺术形式,即上文我所提到的多种感官的联动,其音乐旋律与和声的造成的色彩化学反应带给听者如同读诗、赏画等多重体验。
作曲家的神秘风格——斯科里亚宾愈到晚期,愈追求超越浪漫主义的神秘体验,这位有着强烈思辨意识的作曲家追求并创造的形而上的世界受尼采、东方哲学等诸多文化的影响。
这种超越现实,超验的体验,很大程度上出于作曲家的潜意识和直觉。Boris de Schloeser指出“他身上存在着一种微观世界与宏观世界之间的某种渗透现象,但后者是他将自身内在世界的扩展投射出去的。作曲家与世界保持着一种动态关系。”
你更喜欢斯克里亚宾《第五奏鸣曲》之前更多偏向传统风格的创作,还是《第五奏鸣曲》之后进入神秘主义的作品?
梁楚辉:我本人更喜欢斯克里亚宾第五奏鸣曲之前更多偏向传统风格的创作。斯克里亚宾早期受肖邦的影响很深,不论创作的形式还是音乐语汇。但是他不羁而冲动的动力、律动感与力量感展现出俄罗斯民族血液中的烙印,难怪其早期风格常被形容为“马背上的肖邦”。这些作品很吸引我的还有一种源于其“天真烂漫”的特点,一方面是其旋律的由衷动人,另一方面是其想象力丰富。

如果选出一首你最热爱的斯克里亚宾的作品,会是哪一首?不仅限于钢琴作品。
梁楚辉:我最喜欢的就是创作于1903年的《第四钢琴奏鸣曲》,这是他风格的一个转折点。从这首奏鸣曲开始,斯科里亚宾离开肖邦的影响并预兆了他的神秘主义。这首奏鸣曲与斯克里亚宾艺术的“神秘体验”的特点,即阳光万丈、光芒四射的白昼基调相契合,全曲摒弃了悲剧色彩,而在最终达到“心醉神迷”的狂喜。
这首乐章开始的抒情旋律总能调动听者的多重感官,常让我想起春风沉醉的夜晚,它别致的韵律和节奏安排以及和声甚至让我想起波得莱尔或马拉美的诗歌。
你是否会弹斯克里亚宾的作品?如果演奏的话,你希望将怎样的音乐形象带给听众?在你看来,人们长久以来对他是否有什么误解呢?
梁楚辉:如果演奏斯克里亚宾的作品,我希望在力求表现出丰富的音乐色彩和鲜活的音乐形象同时,厘清其复杂织体的诸多线条,呈现给听众其强大的逻辑和结构的组织力。
斯克里亚宾的性格中很重要的一点是他是一位思想家,也是一位辩证论者。他经常对自身行为和作品进行反思,并对其进行系统化和理性化的处理。他的作品虽音多且织体复杂,但若仔细去看,会发现其强大的逻辑性。
比如他的《12首练习曲》Op.8,无论从调性安排,织体安排、速度情绪等多方面可以作为一个整体去考虑其逻辑性。长久以来,对于斯克里亚宾创作近于疯狂的误解,往往让人忽视他强大的逻辑和结构力。

能否列举一位或几位,你眼中理想的斯克里亚宾演绎者,或是理想的斯克里亚宾作品的录音?
梁楚辉:我最喜欢索弗罗尼茨基(Vladimir Sofronitsky)对于斯克里亚宾作品的演绎,他对于弹性速度的运用和对于乐句结构的组织力非常精彩,他多元的触键和选择的色彩等等一系列很吻合作曲家神秘体验的精神内核。他的演奏声音一出来,能感受到这种音色就是属于斯科里亚宾风格语境的。
何宁的斯克里亚宾观点:

请问在你眼中,斯克里亚宾是怎样的一位作曲家?
何宁:我最早接触到斯克里亚宾是高中通过霍洛维茨的一系列录音,熟悉了最有名的几首练习曲如Op.2 No.1、Op.8 No.12、Op.42 No.5,自己在考学的时候学习了Op.8 No.12,因此算是比较早就对他有所了解,但也只是了解了他的一小部分。
在练习时候发现他在记谱上就和一些常见的浪漫时期作曲家的不同,比如一些别人会写成降号调的作品他宁愿多写几个升号也偏要等音到升号调上,因此读谱的时候非常困难(我读降号调明显要顺畅很多)。
另外他写的曲子左手跨度非常大,经常会跃到高声部来,甚至要靠右手来代替演奏。他作品里的声部非常繁杂,一个嵌一个,要想都弹得很清晰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最初在我心里斯克里亚宾是一个非常有自己写作个性的作曲家,当然他有很好的旋律和钢琴写作手段,但大多数曲子听起来和弹起来完全不同,只有自己练习了才知道其中难度。
一次偶然的机会买到日本钢琴家上原彩子在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时的录音,她弹了斯克里亚宾的《第四钢琴奏鸣曲》,立刻被其中眼花缭乱的色彩和错综复杂的音型和节奏所迷住,感叹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有趣的作品,这其实是我接触他的第一首大型作品。

这张比赛录音网上连清晰的图片都很难找到了
没多久我又听到了里赫特在dg公司黑色封面的documente系列经典录音,开篇《第五奏鸣曲》轰鸣的低音让毫无准备的我惊住了。

这首作品完全不同于之前我所熟悉的斯克里亚宾语言,但能感觉到这人马上要从乐谱和乐器中爆炸了,精神状态属实堪忧。
无论是与朋友聊天还是阅读一些钢琴家的访谈,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学钢琴的学生有很多喜欢斯克里亚宾的(但也仅限于那几首练习曲,顶多加上b小调幻想曲Op.28),但他们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和弹懂斯克里亚宾,而很多资深的从业者都表示并不是非常喜欢他,甚是表示陌生。恐怕这样一位骨子里非常神经质的作曲家并不能让每个人都容易接近吧。
提到斯克里亚宾,人们常常说到三个概念是:他的独创性,他的神秘风格和他的疯狂。能否请你谈谈自己对这三方面的认识?
何宁:斯克里亚宾在西方音乐史中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作曲家,像他这种一生并不长,但从半截开始就走向另一条完全不同道路的人并不多,甚至他后半生的作品听起来都有点像另一个人写的。这和斯特拉文斯基那种一辈子创作分成多个时期的不同风格也不是一回事。斯克里亚宾的无调性实验甚至比勋伯格还要早,可见其远见和胆识。
他的神秘风格应该最核心的是他使用了独家的“神秘和弦”,这主要是一个建立在四度叠置基础上的和声,如C-F#-Bb-E-A-D。这一和弦突破了传统调性功能,形成游离于调性之外的音响效果,因此让他的后期作品听起来有一种不确定感,而且也完全不同于任何一个近现代作曲家。
斯克里亚宾的疯狂其实从阅读一些作品的乐谱是很能体会到的,这是他《第七奏鸣曲》“白弥撒”里的一个和弦:

这曲子写于1911年,放在今天看来依旧非常刺激。这一堆音符弹出来当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困难的是如何让别人能听清楚以及听懂他在做什么,这正是他疯狂内心中听到的一个和声。
其实我是很难长时间去欣赏斯克里亚宾的作品,无论早期还是晚期,无论录音还是现场,听几首是非常美妙的体验,但时间长了神经上会有很大的压力,这可能也是来自于他的疯狂吧。
你更喜欢斯克里亚宾《第五奏鸣曲》之前更多偏向传统风格的创作,还是《第五奏鸣曲》之后进入神秘主义的作品?
何宁:实话实说,当然是偏传统的那一部分我听得多。这个问题在某次钢琴家陈萨在济南一场独奏会之后我也和她聊起来过,那场曲目她弹的是半场肖邦搭配半场斯克里亚宾,她对于斯克里亚宾的风格和精神把握的非常到位,但选曲也都是集中在传统风格里。
我问她是否喜欢后期那些创作,她表示恐怕暂时是无法接受,但人总是会变的,也许某天我也会对后期作品产生兴趣。其实我也偶尔会听一部分后期的作品,比如作品72《面向火焰》,这曲子实在是太刺激了,难得听听真的很过瘾。作品65的三首练习曲我一直很喜欢,《第九奏鸣曲》我想应该在他后期作品里应该是最受欢迎的了,我经常会听。

如果选出一首你最热爱的斯克里亚宾的作品,会是哪一首?不仅限于钢琴作品。
何宁:作品38《圆舞曲》,这首作品虽然不算长,但一直非常吸引我,它叫圆舞曲,但有的时候听起来又不像圆舞曲,总之是一个很迷人和独特的作品,当然必须得真正懂得风格的人去弹我才喜欢,很多录过的我都觉得不太对。这首作品需要很微妙的去把握平衡,不能太冲也不能太柔,但当结合了最顶级的踏板技术与和声色彩控制力之后,将展现出斯克里亚宾作品最独一无二的特质。
你是否会弹斯克里亚宾的作品?如果演奏的话,你希望将怎样的音乐形象带给听众?在你看来,人们长久以来对他是否有什么误解呢?
何宁:我会弹他的作品,当然目前还只是一些传统风格的作品,例如我特别想弹作品15、16两套前奏曲,以及作品36《撒旦音诗》,这是首非常有趣的作品,可惜被弹的太少了。
我觉得太多人都去关注斯克里亚宾的神秘、疯狂、超验、神经质,但很多人可能都忘记了,他是音乐史上最有名的具有顶级“通感”或者说“联觉”的作曲家(另一个自然是梅西安),他一直尝试用色彩和音乐相关联,所以要弹好斯克里亚宾必须得把握音色的细微变化,当弹出一个和弦甚至一个音时,眼前是否也能有相应的颜色浮现,这个颜色未必和斯克里亚宾描述的相同,但一定是要非常敏感和敏锐的。演奏好斯克里亚宾的大师恰恰都有这种特质。

能否列举一位或几位,你眼中理想的斯克里亚宾演绎者,或是理想的斯克里亚宾作品的录音?
何宁:我心中最完美的斯克里亚宾演奏者只有一位,那必然是Vladimir Sofronitsky。
霍洛维茨、里赫特、吉列尔斯、普列特涅夫等钢琴家都弹了一些斯克里亚宾作品,但对我来说真正能触及灵魂和风格的只有Sofronitsky,他正是拥有我前面提到过的一系列特质和能力的钢琴家,能弹出斯克里亚宾的神秘感、冲动、狂喜、尤其是色彩感,真的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Sofronitsky的斯克里亚宾独奏会以及一系列在斯克里亚宾博物馆的录音是最好的典范录音,比较可惜的是音质,以及博物馆的走音钢琴。
我还要提几位我很喜欢的斯克里亚宾演奏者。一位是Igor Nikonovich,他是尼古拉耶娃和涅高兹的学生,今天知道的人不太多了,因为录音很难买到,几张斯克里亚宾弹的非常美妙。

他和Sofronitsky是密友,现在很多索神的资料都是他整理的。另一位是Valeri Kastelsky,他也是涅高兹的学生,录音非常少,对于斯克里亚宾的色彩感把握的非常到位。

Joseph Villa是一个非常棒的钢琴家,尤其擅长演奏斯克里亚宾,但可惜因为艾滋病46岁就去世了,他的斯克里亚宾录音是示范级别的,如今也不好买到,某些曲目完全不亚于霍洛维茨的水准。


最后一位我要推荐的是Vitaly Margulis,关于他的演奏我写了一篇文章可以参考(文章在此:维塔利·马古利斯(Vitaly Margulis)的钢琴艺术),他的斯克里亚宾录音虽然不多,但现在是我特别喜欢的,依旧是顶级的色彩感和踏板控制,以及准确的风格表达。
陈默也的斯克里亚宾观点:

请问在你眼中,斯克里亚宾是怎样的一位作曲家?
陈默也:敏感、脆弱、疯狂、不屈于传统。
提到斯克里亚宾,人们常常说到三个概念是:他的独创性,他的神秘风格和他的疯狂。能否请你谈谈自己对这三方面的认识?
陈默也:其实独创性就包括了神秘风格和艺术上的疯狂。“神秘风格”涵盖了两方面的概念,一是直观的听觉感受,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听起来很神秘”;二是指造成晚期作品最终“听起来很神秘”的创作技法支撑,即我们所说的“神秘和弦”。
以四度音程为基准构建的“神秘和弦”从当时,也就是20世纪初来看是疯狂的,即使是比斯克里亚宾晚三年去世的德彪西也没有像他那样,用这种方式几乎接近于打破调性(即使仍未完全打破)。同期,勋伯格也在运用自由无调性的方式写作,但斯克里亚宾的目的和理想并非像勋伯格那样通过音高的组合与排列做文章,他更重视色彩,声音与和声色彩上的特色在很大程度上造就了“神秘和弦”。
你更喜欢斯克里亚宾《第五奏鸣曲》之前更多偏向传统风格的创作,还是《第五奏鸣曲》之后进入神秘主义的作品?
陈默也:从风格和感受上说,晚期浪漫派和“神秘主义”并不是完全一样的音乐。前者模仿肖邦,受到俄国浪漫派风格影响,即使已经有了“听起来很神秘”的迹象;而以“神秘和弦”构建的作品,我认为有很强烈的印象派元素。色彩多变、短小乐句和碎片式动机增多,可能就钢琴作品而言(效果类似)三行谱记谱的比重增加(如德彪西)。难讲哪个更吸引人,因为是两种不同的音乐。

如果选出一首你最热爱的斯克里亚宾的作品,会是哪一首?不仅限于钢琴作品。
陈默也:《第三交响曲“神圣之诗”》。当然《狂喜之诗》和《普罗米修斯:火之诗》也同样是很好的作品,但“神圣之诗”似乎更能体现作曲家的特质,更能将作曲家的个人性格和音乐联系起来。这首作品并不是“神秘和弦”构建的,调性也较明确,仍算是晚期浪漫主义,但又明显不同于早期肖邦化的风格。
你是否会弹斯克里亚宾的作品?如果演奏的话,你希望将怎样的音乐形象带给听众?在你看来,人们长久以来对他是否有什么误解呢?
陈默也:我一直在演奏他的作品,斯克里亚宾的钢琴作品很复杂,不仅是钢琴技巧上的复杂,也是艺术处理上的复杂。就中晚期作品而言,成功的演奏是能将“光”、“色”、“感”三者有机结合,并能很好地驾驭结构。例如晚期那些单乐章奏鸣曲,很容易使演奏丧失结构感。我认为斯克里亚宾构建在“神秘和弦”上的作品不应仅以传统俄国浪漫派音乐的概念去理解和诠释。

能否列举一位或几位,你眼中理想的斯克里亚宾演绎者,或是理想的斯克里亚宾作品的录音?
陈默也:米哈伊尔·普雷特涅夫(Mikhail Pletnev)是一位理想的斯克里亚宾演奏者,他的演奏能让你相信其能走进斯克里亚宾复杂且高深的内心;另一位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演绎者是阿尔卡迪·瓦洛多斯(Arcadi Volodos),尤其是他演奏的音诗等小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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