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与《巴黎协定》及其它
一
这个周末(4.26), 天主教世界的教宗——第266任教皇方济各——的葬礼“低调”完成,教皇安眠在圣母玛利亚圣殿(Basilica Santa Maria Maggiore)。说“低调”,是因为这是教皇的遗愿之一,希望简化流程节省费用(而且这笔费用也早就找到“赞助”,不必动用内部资金),没有安葬在位于梵蒂冈的圣彼得圣殿而是选择了罗马城里的圣玛利亚圣殿,也出于教皇一贯谦卑的心愿。但作为教宗,他想办一个真正低调的葬礼可能不太现实:共有25000名教众到场,包括150个国家代表团,其中50个政府首脑——我们看到了泽连斯基与特朗普在圣殿中央促膝会谈、马克龙与特朗普在场外握手寒暄。同时不能不说,在中文世界,教皇去世和葬礼都“静悄悄”的,堪称“低调”。
其实,在我们准备庆祝《巴黎协议》达成10周年、大声呼吁要坚守多边主义的时候,不应该忘记教皇对协议达成和之后的实施做出难以替代的贡献。
方济各教皇于2013年被推举出任“掌门人”,2015年5月就发布了任内的第二份“通谕”(Encyclical), 题为“LAUDATO SI”,主题是” Care For our Common Home”(关爱我们共同的家园)[1]。在这个特殊时间——2015年底要达成一个“适用于所有缔约方”的新气候机制——发布这份重量级文件所引发的全球影响可想而知。虽然这是教皇的第二份通谕,但第一份基本是传承前任的工作,这份才是方济各教皇本人的真正第一份,也是天主教世界第一份不仅关注“人”、而且关注“地球”的通谕。以理性见长的科学家们给与了热烈回应和评价[2],[3]。科学和宗教,在那一时刻,仿佛握手言和。
这部184页的“著作”中,虽然没有直接引用,开篇就采纳了IPCC第五次评估报告(AR5)第一工作组的结论,之后从影响和风险的角度,强调气候变化对穷人和南风国家带来的不成比例的影响、被迫迁移的风险和可能与之相伴的争夺资源的战争风险。从减缓气候变化的角度,通谕直白地认为“气候”是全球公共物品(global common good),通过强化行动积极应对气候变化是全球各方的道德义务。可以回想一下2014年AR5第三工作组决策者摘要谈判时的困境:各国就气候是否能被称为“公共物品”发生激烈争论,最终的解决方案是放在脚注,并特别说明与“责任分担”(effort sharing)没有关联。教皇不需要征求谁的意见,这么想就这么说了,感觉好爽。
当然教皇也不会真得不识人间烟火,从经济、社会和文化角度进行论证还是必然的。在经济方面,教皇团队比较质疑市场力量对解决环境问题的意义(人类永远不可能真正估量环境的价值),相反,教皇可能更加推崇通过“de-growth”(降低增长)的方式来缓解对地球的压力——老人家认为如果增长不能与社会正义和道义方面的进步相伴,这种增长就是不正当的(第5段)。论及生活方式,教皇对资本和生产驱动下的“买买买扔扔扔”的无节制消费文化提出了严厉批评(第203段)。这些观点当然会受到大部分经济学家的质疑,不会得到科学界的一致认可。(但深得我心。)
在各方面力量的推动下,2015年12月,《巴黎协定》在COP21通过,并在2016年4月快速生效, 成就了全球气候治理历程中的里程碑。据说教皇也在谈判的关键时刻发挥了斡旋力量[4],如果说这个信息不确定,那么“通谕”的力量是不能否认的。在随后的时间里,虽然气候故事复杂多变,但教皇的声音一直能清晰听到。
梵蒂冈分别于2022年7月9月批准气候公约和《巴黎协定》,2024年底梵蒂冈与其他协定缔约方一起提交了第一份双年透明度报告(BTR1)[5], 践行协定义务。这也是“圣座”(Holy See)第一次在公约渠道提交“国家报告”。梵国的NDC1是到2030年温室气体排放量比2011年降低20%,长期目标是2050年实现净零。目前的主要减缓措施终端能源电气化、大幅度降低石油产品消费、空调清洁化。2022年其温室气体排放量为15.89ktCO2-eq(人均约16吨),比2011年低17.8%。不知道哪些专家能有幸被选中对这个报告进行审评?
二
《纽约时报》认为方济各教皇在天主教历史上是个“划时代”人物,对天主教现代化做出关键贡献。在成为教皇之前,他是阿根廷枢机主教(也就是我们更习惯的红衣主教),以习惯乘坐公共交通的亲民形象著称。在成为教皇候选人之后,他的“竞选”主张也很简单:放弃自恋,不仅要打开门窗让新鲜空气进来,而且要走出去,走到需要他们的人们当中去。当选之后,罕有地选择“方济各”(Francis, 十三世纪的圣徒)作为教名,意在“谦卑”。除了在气候环境问题表现出巨大影响力外,对贫困人群、移民、平息战争也倾注了很多心血,甚至对同性恋这样的曾经的“异端”人群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宽容和接纳态度——这可太让世人震惊了。同时,他对天主教机构进行了系统改革,让更多来自非洲、亚洲和拉美的神职人员进入更高决策层。种种行为当然会遭到传统势力的反对,但并没有影响教皇的地位。从这一点看,教皇很有领导手段和技巧——确实哈,天主教的层级系统让人望而生畏,能“攀爬”上来必须得到历练,难的是不改初心。
三
想起2019年10月的罗马行。也曾路过圣母玛利亚和圣拉特兰圣殿,很多教友在那里隆重集会,而且不少是远道而来的印巴人。后来遍查资料,终于在梵蒂冈官网上找到了信息,原来10月13日(周日),教宗要在圣彼得大教堂广场举行盛大仪式,为5位教徒“封圣”(canonization), 其中一位是印度修女特雷西亚(Mariam Thresia Chiramel Mankidiyan, 1987-1926)。可惜那天我就离开罗马了。
绝大多数教皇(我理解是全部,但可能并不是)去世后都会被封圣,方济各教皇名副其实。当圣彼得大教堂的烟囱冒出青烟的时候,希望新的教皇能够继承前任的遗志,继续为气候危机发出独属于天主世界的强有力的声音。
[2]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nclimate2798
[3]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nclimate27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