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静理发店

暑假就要结束前,父亲扯着我的头发说：该剪剪啦,再不剪就晚了…我知道父亲的意思,他是怕我头发长了变成女孩他就再不认我了!到那时我就会像他们一样,像满街的孤儿一样!想到这我便立即戴上鸭舌帽将头埋进衣领,消失在去往理发店的路上…
我所居住的城市地面不大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理发店,它们像牙齿一样整齐地排列着…进进出出是高贵、低贱、暧昧和冷漠.
我的眼睛躲在鸭舌帽下,不敢直视他们,临行前父亲要我去阿静理发店,我知道这家店!这家店曾占有我童年中所有关于头发的记忆!我知道它!但我的灵魂已经抛弃童年多年而独自远行,我甚至记得那时的我如何将心爱的任天堂玩具扔进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它们被碾碎的嘴角如何说出哀求的话语…记得那时我的头发很长,长到了肚脐眼,长到了膝盖,但我总能从揉捏头发的过程中得到快乐!那时,我恨透了拐脚――那个可恶的理发师!
拐脚又矮又瘸,眼细脸小,两撇小胡子笑起来时总让我莫名其妙地想到扑克牌中的黑桃K,但可怕的是他总对我笑,然后咂巴咂巴嘴幽幽地淌出一句话:别动,头别动…那时我恨不得大声哭出来,但母亲总是在我身旁她和蔼地微笑,我便知道我是安全的.我强忍着拐脚的剪刀绞着我每一寸的童年时光,而我头上的虱子四处逃蹿.我哭了…但母亲依旧对我笑…
再后来我搬家了,因为市里的旧楼要拆除,因为我们需要新的起点,阿静理发店和拐脚师傅便瞬间成了我身后的陌路人.我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满脑子只有成绩!我恨透了成绩!!
父亲是了解我的,他让我在这么多年后再回到这,是有他不能言说的原因…我也不去多想,在密密匝匝的牙床上看见一道牙缝,那便是现如今的阿静理发店了,压了压帽沿,我走进了这家已是有些颓败了的小店,假如时间可以用空间来计算,那么我跨出的这一步――在走进这店的一瞬――是整整十年沉默的年少青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又想大声的哭出来,母亲已然不会再陪一个成年的孩子出来理发了,我只能独自面对,拐脚剃去了那两撇小胡子看上去并没被这十年压跨了容颜,他见到我先是一惊,接着便又向我投来了十年前的笑容.他大概知道父亲的要我来的意思的!但这次他并不亲自帮我剪头发,他收了个徒弟,比他更矮,是一个面部轮廓模糊不清的人,还未等我开口说些什么,他便操起了剪刀在我头上盘旋.我看见头发一寸寸地折断迸出了黑色的血…它们覆在白炽灯上,使镜子里的画面越发昏暗,十几分钟过后,我几近失去了所有的头发,我的嘴唇苍白地颤抖着,付了钱.离开理发店.回家.仿佛是失去了知觉一般.
到了家中,父亲见了我大惊失色双手扯着我的衣领吼到:他竟没亲自给你理发吗?他竟没亲自给你理发吗?他拿了你的东西怎么能不还!!我将头重新埋回领子里继续沉默着…等父亲的愤怒消退了…他便躲进了厕所点起一只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