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Scala幕後—— 6
—— 在史卡拉後台
还在怀疑到底会不会有演出，我又爬上那狭窄的楼梯。慕提大师一个人坐在一个木箱子上。我决定还是不要问他任何事情比较好。
「你想到史卡拉的肚子里看一看吗？」他问道，「我带你去。」他领我穿过许多暗门，我们很就到了舞台後面。他停在两根古老的梁柱面前，那是剧院原址以前的教堂遗迹。他俯身亲吻它们，「它们真是漂亮，而且我认为它们这些年来在守护著我们。很快它们也要不见了。」他看到老朋友，舞台总监Montanari大师，於是我们一起往下走。
舞台是1937年Nicola Benois的设计，他沿用原来已有五十年历史的配置，仅只是依当时的标准将设备更新。那里有巨大的水力升降机，经由水管注入大量的水以升降部分的舞台，舞台上有七块可以配合演出效果而升降的地方。
庞大的舞台工作群中，有专人负责转动每块舞台末端的轮子，那样可以把水放到适当的水位。由於这种动作常常在音乐进行中进行，在场景中或间奏曲时，因此这些人也要接受指挥。他们会看舞台总监，舞台总监看慕提并转达指挥的拍子跟乐句，让他们可以配合音乐转动轮子。一个好人为我们示范这些动作，即使他正在休息时间。「我爱这座剧院。我的父亲跟他的父亲都在此工作。而慕提大师也是我的大师。」他这样说。不经意地，我问他的名字。「某个史卡拉的後台工作人员，这样就够了。」
—— 鬼魂
慕提带领我更深入史卡拉舞台的心脏。这里是一大堆水管漂亮地组合；老式的剧院建筑。我不确定一颗炸弹是否能够摧毁这一切，到处都是美丽的铸铁、恰到好处而且都还完好发挥功能。
「我们可以用这些创造出一整个世界，」慕提说，「比外面那个更好的世界。而且，你知道，只有人力做得到那样。这下面的任何东西，这些升降机、这些机关、这些管线——都必须用手操作。每项奇迹背後都有一双人手。那才是艺术。一颗心跳动，而所有其他事物也跟著跳动；如果心跳停了，艺术也停了。」
「他们说我们必须要有一个新的剧院。我确定我们需要。这些人工太昂贵了，我们需要太多的人来做即使是很简单的事。所以我们将会有一个新舞台，按个按钮就——咻，不用人力就都发生了。那是进步还是死亡？我不晓得。」
这下面的空气中，有什麼东西存在。令人惊奇地，空气相当清新，寂静在四处回响。并不会令人感到阴森，毕竟这是座剧院。慕提看到我在张耳倾听，「喔，那些鬼魂，」他微笑道，「我们这里的鬼魂非常安静，新的剧院连他们也会埋葬掉。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一直都很乖——看看我们的〔命运之力〕。但他们是我们的鬼魂，他们爱我们所爱的东西………你听到了吗？」
有一个声音、一个小小的影子飘过我们上面；我们突然感到一阵安详。「我想那是（Aureliano）Pertile，他在这里有一阵子了。」
这唤醒了慕提的陈年记忆。「你知道，当我很年轻的时候，第一次指挥维也纳爱乐。我很害怕，但我还是做到了。」慕提有理由害怕。我看过他，已经是位成熟、世界知名的指挥了，在纽约跟维也纳爱乐演出的事情。虽然他们很敬爱他，也已跟他签下长年的合约，他们还是很冷漠、保守。那个晚上，小提琴大师曼纽因过世了，他们临时跟慕提商量可否为大师献奏一曲。他认为，要纪念他也很熟的曼纽因，与其仓促加演，不如好好演奏准备充分、原定的舒伯特第三号交响曲（一首有些轻快的曲子）还来得有意义些。慕提坚持己见，并获得胜利——多多少少。那些乐团成员在演奏舒伯特的同时，一起带著恨意瞪著他。所以我可以想像看起来还像青春期的24岁义大利小夥子，如何站在那个乐团前面。
「很自然地，我说了每个菜鸟指挥都会对乐团说的话，」慕题自嘲地说，「你们要像歌唱一样！」但是所有的音乐演奏都是基於歌唱的机制，也就是以乐句呼吸。所以他们问我，我的意思是什麼。我说，「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请听听一个歌手的录音——但他可能不是你们所熟知的歌手。他叫Pertile，你们一定要听他在〔安德烈．谢尼尔〕里的即兴段，就会知道我说的歌唱是什麼。歌唱里面有很多内容，而他全都知道。他拥有所有的音色与情感张力，但他都把它们融入一个无可避免的长大乐句里。一个乐句与另一个乐句间，又以壮丽的张力连结。那就是歌唱。」
慕提笑了。「你能够想像一个小孩子在他们面前这样说话吗？不是说那些他们认识的——卡拉丝，或是他们的著名歌手，而是一个义大利人Pertile。也不是我们的威尔第或是他们的华格纳，而是乔大诺（〔安德烈＊谢尼尔〕的作者）！我当时明白，我那样说大概已经扼杀了我跟他们未来的合作机会了。但是不久之後他们有几个人跟我说，「大师，我们喜欢你。你当然是位很棒的音乐家，但我们也有很多很棒的音乐家。你有一点疯疯的，我们也有很多疯疯的人。但我们都听了你说的这个Pertile。你说得对，你知道你在说什麼；我们没有很多这种歌手。」
突然，从上面传来一阵尖叫。有事情发生了，我们被拉回现实。「喔，Pertile大师，」慕提向空气说：「这次你让我失望了。我得回到地狱了！」
每件事看起来都安排妥当好了，乐团已愿意妥协，只递交书面抗议、放弃罢工。大师（或某人）也妥协，因为已经让一小群的员工亲友进来。男中音的第三卡司已在翼幕准备好，心力交瘁的导演正在教他走位。「那是位歌手吗？」我往旁边随便问，因为我常看到这位邋遢的年轻人，还以他是清洁工。
Fontana咕哝了一句话，大意是如果他有办法的话，这个年轻人不会有机会公开演出。
慕提走进乐团池时，虽然有点勉强，但合唱团慢慢地对他微笑，乐团也是。他挥出序曲的第一拍。第三长号手呕吐了起来，慕提决定继续下去。乐团群起抗议，一位他们的同仁生病了，这不能被忽视。慕提跑到他的化妆间，当乐团成员逐渐离开那位呕吐的长号手时，剧院的灯光逐渐亮起。
乐团的抗议终於平息了，因为大师同意等另外一位第三长号手赶来，他住在郊区。楼上的学生们互相丢纸团丢得很高兴。他们的老师用义大利的方式管教他们：远远地朝学生吼叫，一点效果也没有。
Lukacs在舞台上，没有穿戏服（她是否猜到这一切事情呢？），穿著厚厚的斯拉夫靴子在舞台上到处踩，找钉子。她看起来有点吓人。在旁边，一个人眼睛睁得大大看著她：那是Salazar。
荷西＊库拉也在舞台上，不停咳嗽。他咳得比唱得还大声。只要有穿西装的人靠近他，他的咳嗽就变得华格纳式。我真的开始怀疑彩排到底会不会开始了。
最後，它还是开始了。Lukacs鬼哭神嚎地比以前都厉害；库拉取消不唱了，Licitra上台唱。当他演出最後一幕时，有人在他的长头发里洒了些灰色的粉末。他那僧侣的服装，让我想起马戏团里的阴阳人。他的出现在那些年轻的观众里也引起一阵骚动，学生们用各种不同的名字喊他，最常听到的是「猪肉卷」。慕提又跑进化妆室，老师们还是用老法子想要控制情势。Fontana与Arca同时双手紧握，祈求上天怜悯。
「呃，那不是今晚发生最惨的事情，」提芭蒂说。她没错。虽然替代的男中音不算非常差，但其声音在重唱中跟Licitra完全不成比例。男高音的声音不仅把他淹没，而且他还老是弄错道具跟走位，最後跟合唱团员撞成一堆。「活该！」已经为了他们而重来好多次的慕提叫道。
扮演Melitone的角色虽然病已经好到可以走路了，但是没有声音，所以慕提从乐团池里唱他的部分。Guardiano的第一卡司，忘了所有的歌词，然後在修道院场景的中间失声了。Muti也唱了他的部分，当Papi赶紧换上戏服的时候。
就在同时，Lcitra——是个男高音也是个西西里人，已经准备要杀人了。事实上，後台有一些人在尖叫。询问谁在尖叫似乎是件不智的举动。但我认为史卡拉已经使许多人变得喜欢歌剧了——那些学生高兴得很。
几天以後，绝对的最後彩排情形比较好，但库拉似乎准备不足。为了帮助他，慕提不断改变拍子，但库拉似乎不敢看指挥。Nucci回来了，虽然因为肌肉注射还痛得一跛一跛地，他还是尽职地以完全声音演唱。Lukacs终於开始吸收了慕提教她的东西，在许多地方都唱得很杰出。D’Intino也唱得相当好，她跟Nucci使得角色有意义起来；乐团与合唱团都棒极了。
还在怀疑到底会不会有演出，我又爬上那狭窄的楼梯。慕提大师一个人坐在一个木箱子上。我决定还是不要问他任何事情比较好。
「你想到史卡拉的肚子里看一看吗？」他问道，「我带你去。」他领我穿过许多暗门，我们很就到了舞台後面。他停在两根古老的梁柱面前，那是剧院原址以前的教堂遗迹。他俯身亲吻它们，「它们真是漂亮，而且我认为它们这些年来在守护著我们。很快它们也要不见了。」他看到老朋友，舞台总监Montanari大师，於是我们一起往下走。
舞台是1937年Nicola Benois的设计，他沿用原来已有五十年历史的配置，仅只是依当时的标准将设备更新。那里有巨大的水力升降机，经由水管注入大量的水以升降部分的舞台，舞台上有七块可以配合演出效果而升降的地方。
庞大的舞台工作群中，有专人负责转动每块舞台末端的轮子，那样可以把水放到适当的水位。由於这种动作常常在音乐进行中进行，在场景中或间奏曲时，因此这些人也要接受指挥。他们会看舞台总监，舞台总监看慕提并转达指挥的拍子跟乐句，让他们可以配合音乐转动轮子。一个好人为我们示范这些动作，即使他正在休息时间。「我爱这座剧院。我的父亲跟他的父亲都在此工作。而慕提大师也是我的大师。」他这样说。不经意地，我问他的名字。「某个史卡拉的後台工作人员，这样就够了。」
—— 鬼魂
慕提带领我更深入史卡拉舞台的心脏。这里是一大堆水管漂亮地组合；老式的剧院建筑。我不确定一颗炸弹是否能够摧毁这一切，到处都是美丽的铸铁、恰到好处而且都还完好发挥功能。
「我们可以用这些创造出一整个世界，」慕提说，「比外面那个更好的世界。而且，你知道，只有人力做得到那样。这下面的任何东西，这些升降机、这些机关、这些管线——都必须用手操作。每项奇迹背後都有一双人手。那才是艺术。一颗心跳动，而所有其他事物也跟著跳动；如果心跳停了，艺术也停了。」
「他们说我们必须要有一个新的剧院。我确定我们需要。这些人工太昂贵了，我们需要太多的人来做即使是很简单的事。所以我们将会有一个新舞台，按个按钮就——咻，不用人力就都发生了。那是进步还是死亡？我不晓得。」
这下面的空气中，有什麼东西存在。令人惊奇地，空气相当清新，寂静在四处回响。并不会令人感到阴森，毕竟这是座剧院。慕提看到我在张耳倾听，「喔，那些鬼魂，」他微笑道，「我们这里的鬼魂非常安静，新的剧院连他们也会埋葬掉。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一直都很乖——看看我们的〔命运之力〕。但他们是我们的鬼魂，他们爱我们所爱的东西………你听到了吗？」
有一个声音、一个小小的影子飘过我们上面；我们突然感到一阵安详。「我想那是（Aureliano）Pertile，他在这里有一阵子了。」
这唤醒了慕提的陈年记忆。「你知道，当我很年轻的时候，第一次指挥维也纳爱乐。我很害怕，但我还是做到了。」慕提有理由害怕。我看过他，已经是位成熟、世界知名的指挥了，在纽约跟维也纳爱乐演出的事情。虽然他们很敬爱他，也已跟他签下长年的合约，他们还是很冷漠、保守。那个晚上，小提琴大师曼纽因过世了，他们临时跟慕提商量可否为大师献奏一曲。他认为，要纪念他也很熟的曼纽因，与其仓促加演，不如好好演奏准备充分、原定的舒伯特第三号交响曲（一首有些轻快的曲子）还来得有意义些。慕提坚持己见，并获得胜利——多多少少。那些乐团成员在演奏舒伯特的同时，一起带著恨意瞪著他。所以我可以想像看起来还像青春期的24岁义大利小夥子，如何站在那个乐团前面。
「很自然地，我说了每个菜鸟指挥都会对乐团说的话，」慕题自嘲地说，「你们要像歌唱一样！」但是所有的音乐演奏都是基於歌唱的机制，也就是以乐句呼吸。所以他们问我，我的意思是什麼。我说，「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请听听一个歌手的录音——但他可能不是你们所熟知的歌手。他叫Pertile，你们一定要听他在〔安德烈．谢尼尔〕里的即兴段，就会知道我说的歌唱是什麼。歌唱里面有很多内容，而他全都知道。他拥有所有的音色与情感张力，但他都把它们融入一个无可避免的长大乐句里。一个乐句与另一个乐句间，又以壮丽的张力连结。那就是歌唱。」
慕提笑了。「你能够想像一个小孩子在他们面前这样说话吗？不是说那些他们认识的——卡拉丝，或是他们的著名歌手，而是一个义大利人Pertile。也不是我们的威尔第或是他们的华格纳，而是乔大诺（〔安德烈＊谢尼尔〕的作者）！我当时明白，我那样说大概已经扼杀了我跟他们未来的合作机会了。但是不久之後他们有几个人跟我说，「大师，我们喜欢你。你当然是位很棒的音乐家，但我们也有很多很棒的音乐家。你有一点疯疯的，我们也有很多疯疯的人。但我们都听了你说的这个Pertile。你说得对，你知道你在说什麼；我们没有很多这种歌手。」
突然，从上面传来一阵尖叫。有事情发生了，我们被拉回现实。「喔，Pertile大师，」慕提向空气说：「这次你让我失望了。我得回到地狱了！」
每件事看起来都安排妥当好了，乐团已愿意妥协，只递交书面抗议、放弃罢工。大师（或某人）也妥协，因为已经让一小群的员工亲友进来。男中音的第三卡司已在翼幕准备好，心力交瘁的导演正在教他走位。「那是位歌手吗？」我往旁边随便问，因为我常看到这位邋遢的年轻人，还以他是清洁工。
Fontana咕哝了一句话，大意是如果他有办法的话，这个年轻人不会有机会公开演出。
慕提走进乐团池时，虽然有点勉强，但合唱团慢慢地对他微笑，乐团也是。他挥出序曲的第一拍。第三长号手呕吐了起来，慕提决定继续下去。乐团群起抗议，一位他们的同仁生病了，这不能被忽视。慕提跑到他的化妆间，当乐团成员逐渐离开那位呕吐的长号手时，剧院的灯光逐渐亮起。
乐团的抗议终於平息了，因为大师同意等另外一位第三长号手赶来，他住在郊区。楼上的学生们互相丢纸团丢得很高兴。他们的老师用义大利的方式管教他们：远远地朝学生吼叫，一点效果也没有。
Lukacs在舞台上，没有穿戏服（她是否猜到这一切事情呢？），穿著厚厚的斯拉夫靴子在舞台上到处踩，找钉子。她看起来有点吓人。在旁边，一个人眼睛睁得大大看著她：那是Salazar。
荷西＊库拉也在舞台上，不停咳嗽。他咳得比唱得还大声。只要有穿西装的人靠近他，他的咳嗽就变得华格纳式。我真的开始怀疑彩排到底会不会开始了。
最後，它还是开始了。Lukacs鬼哭神嚎地比以前都厉害；库拉取消不唱了，Licitra上台唱。当他演出最後一幕时，有人在他的长头发里洒了些灰色的粉末。他那僧侣的服装，让我想起马戏团里的阴阳人。他的出现在那些年轻的观众里也引起一阵骚动，学生们用各种不同的名字喊他，最常听到的是「猪肉卷」。慕提又跑进化妆室，老师们还是用老法子想要控制情势。Fontana与Arca同时双手紧握，祈求上天怜悯。
「呃，那不是今晚发生最惨的事情，」提芭蒂说。她没错。虽然替代的男中音不算非常差，但其声音在重唱中跟Licitra完全不成比例。男高音的声音不仅把他淹没，而且他还老是弄错道具跟走位，最後跟合唱团员撞成一堆。「活该！」已经为了他们而重来好多次的慕提叫道。
扮演Melitone的角色虽然病已经好到可以走路了，但是没有声音，所以慕提从乐团池里唱他的部分。Guardiano的第一卡司，忘了所有的歌词，然後在修道院场景的中间失声了。Muti也唱了他的部分，当Papi赶紧换上戏服的时候。
就在同时，Lcitra——是个男高音也是个西西里人，已经准备要杀人了。事实上，後台有一些人在尖叫。询问谁在尖叫似乎是件不智的举动。但我认为史卡拉已经使许多人变得喜欢歌剧了——那些学生高兴得很。
几天以後，绝对的最後彩排情形比较好，但库拉似乎准备不足。为了帮助他，慕提不断改变拍子，但库拉似乎不敢看指挥。Nucci回来了，虽然因为肌肉注射还痛得一跛一跛地，他还是尽职地以完全声音演唱。Lukacs终於开始吸收了慕提教她的东西，在许多地方都唱得很杰出。D’Intino也唱得相当好，她跟Nucci使得角色有意义起来；乐团与合唱团都棒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