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荒 前传
序
漫步在欧洲平原上，一座座隐藏在山坳或者树林间的城堡总是以一种超出你料想的频率出现，你不必对那些没有记录在旅游手册上的城堡感兴趣，因为当你满怀希望靠过去的时候，往往会发现那些不太庄严的城堡门口挂着一个牌子：出售城堡，1欧元。当然，也可能是美元，英镑或者其他什么。欧洲统一的历史估计跟中国战乱的历史时间差不多，欧罗巴人最喜欢的就是搞独立，不大的欧洲被各色诸侯横切竖割，还有更多亲王、公侯伯子男爵在土地间拉出一道道篱笆，圈出自己食邑的土地，修筑个城堡什么的。无论在中世纪还是信息时代，住在城堡里都是个高成本的事情：戴假发的贵族需要排场，管家、园艺师、保姆、厨子、卫兵、账房、门房、家庭教师、神父，一个都不能少，生活成本高昂；拥有城堡所有权的公民则需要承担管理修缮费。是的，没错，政府规定城堡的所有人对城堡有修缮管理义务，公务员会拿着你交的税去检查你有没有用自己的钱把政府的文物修理好——你不能指望几百年的质量参差不齐的石头堡垒如同要去相亲的小伙子一般光彩照人。这些城堡就如同北京和那些灰暗的四合院一样，没有卖门票的资本，只能像前朝的遗老样对坐在角落里，等待着发落。还好欧洲人内耗拼掉不少，年轻一代又不喜欢小孩，不然那些城堡除了可以拿拆迁补助以外，别无它用。
在无数风格相似，轮廓粗糙的城堡的其中一个里，飘忽的钢琴声和着同样飘忽的子夜月光回响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低沉的男音呢喃着，手指在苍白的琴键上缓缓跳动。暗绿色的藤蔓爬过窗台，顺着钢琴腿而上，覆盖在三角钢琴上，弄得三角钢琴声音怪异，仿佛它的调音师悄悄跟小提琴手学了点手艺，将这钢琴调教得不伦不类。
“啪！”低吟着的男人旁边的石棺顶端弹落了一点灰尘，紧接着咳咳啦啦的声响不停地发出，石棺盖子抖落下更多的尘屑，最终“梆”的滑到地上。男人并不在意，继续唱着：“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一只攥紧的手挥了出来：“汤姆，你的钢琴弹得像猫叫。”
“我的女主人，我们的房东今天刚刚贷款买了汽车，这架钢琴对他来说就像小学同桌头上的发卡一样几乎不存在了。”猫叫再继续，男人用他明朗的蓝眼睛望着棺材里坐起的女孩，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唔，我有点没睡好。约翰，我知道你是个艺术家，但请你换个好听点的方式，我弹钢琴技惊欧洲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我的女主人，”男人停下了弹钢琴，从椅子后面拿出一把吉他拨弄了一下，“虽然不管您叫我什么，我都知道是你在召唤我，但希望您可以用一个固定的称呼召唤我，免得给别人带来困扰，影响您的声誉。”
女孩翻身坐在石棺的侧沿上，两条纤细的腿轻轻地晃动着：“爱德华，我的意图，岂是你可以揣测的？”接着，她打了哈欠：“唔，说吧，有什么事。”
男人欠了欠身，拨出一串清丽的和弦，往女孩身后一指，保持微笑说：“血族长老的呼唤。”
女孩扭过头去，只看到一张绿光惨淡的老脸正贴着她的鼻尖咧开一张漏风的嘴。“啊！”女孩摔倒在石棺后面。
“李哀尔，这可是我血族精英所应当拥有的气概？”漂浮着的老脸耸了耸鼻子，“高贵的勇士，伟大的血族有任务赐予你。”
李哀尔瞥了一眼自顾自弹唱的男人，便跳到钢琴上坐下，用一种贵妇人一般的语气说道：“尊敬的长老，我将得到的荣耀，是什么？”
“承接了千年的血色荣耀，传递了万载的暗夜尊严，披带着......”“打住，说重点。”李哀尔伸出一只坚定的手指。
长老的脑袋不满意地撇撇嘴，说：“这是长老会的预言，传说中的十三神器即将苏醒，第一个，很快就会在中国出现。李哀尔，血族需要神器。”
“哦？”李哀尔眯着眼睛，“尊贵而伟大的血族要神器做什么？”
“为了失去的荣光，为了暗淡的尊严！复兴！重建伟大！”长老胡子抖动着，仿佛是漏气气球的出气口。
“我还以为血族本来就是很伟大的呢，现如今只能用局部显影术来传达任务了，我好怀念以前那个富丽堂皇的传达仪式啊！”李哀尔一边做着陶醉状，一边看着长老的老脸。
长老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不管怎样，李哀尔，带着你的骑士前往中国，找打神器，夺到它，”长老忽然加重了语气，有点得意的说，“这不仅仅是为了血族，也是为了你自己，希望你明白！”
李哀尔盯着长老，咬着拇指，沉默了。正当长老被盯得有点害怕的时候，李哀尔叹了口气：“好吧，明天我们就出发。”
“非常好，”长老舒了口气。“但是，为什么是我？”李哀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问题，瞪着长老的眼睛，那眼神凌厉无比，如同一道阳光射进长老的瞳孔。长老噎了一下，连忙说：“因为现在血族里只有你会说中文啊！”“谁说的！”
长老示意李哀尔往后看看，而李哀尔听到了他身后的男人一边扫弦一边唱着：“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好吧好吧，血族真是衰落了。”
“同时，还有件事要通知你一下，”长老语速飞快，同时绿色的光芒开始不安地跳动着，“介于你外出期间城堡闲置，长老会决定征用你的城堡作为临时驻扎地，你没有拒绝的理由，要知道，冬天快到了......”
“滚！”李哀尔咆哮着把破烂的三角钢琴琴盖扯下来朝长老的老脸扔了过去，那团绿色的光“BIU”地就消失了。
“阿姆斯特朗，收拾行装！我现在去换衣服！”李哀尔跳下钢琴，气哄哄的光着脚走出了房间。
“谨尊您的吩咐，我的女主人。”男人轻轻放下吉他，从没有盖的钢琴里取出了一把散发着淡淡蓝光的长剑。
第一章
十月，中午的阳光还是很明媚，让人不禁回忆起两个月前令人浑身绵软的午后两点骄阳，但是，就像无情的负心汉一样，入夜之后，那令人眩目的金色阳光便一点曾经存在的痕迹都不给你留下，那阵阵的夜风带着西伯利亚提前的问候游走在每一条小巷和走廊，零距离地问候那些忘记加衣服的人，譬如人民教师宵瀚。
“要人命啊要人命啊！”宵瀚从饮水机边捧着冒着热气的毛尖，缩手缩脚地跑回办公桌前缩成一团。他抿了一口热茶，对着窗外冰冷的月亮翻了个白眼，便拿起了面前一摞本子最上面的一本，翻开： “ 《我的学校》
作为本市最有实力和名誉的真天学院，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在我初中的时候，每天上学、放学路上，我都会从它门前经过。那样的山势之下，玲珑的嵌套着这样一座美丽的院落，周围常有白鹤飞过，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在那蒸腾着氤氲雾气的苍山怀抱中，真天学院仿佛是一位坐在深闺中的绝代佳人，一股沁人心脾芬芳慢慢透入我的整个灵魂，让我的灵魂脱离了我的肉体，一刻不停歇地萦绕在她的周围，期望着她能够用她如玉的手指拂开竹丝的窗帘......”
宵瀚深吸一口气，此时他非常想在那作文的末端用力写上几个大字：“楼主是SB，监定完毕！”但是他不能，他是一个人民教师，是一个省级模范高中的人民教师，他肩负着新时代中国人民脱贫致富的艰巨任务，他有义务给每一个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带来美好的希望。所以，他只能把深吸的气用力在空荡荡的办公楼里大吼出去：“光明顶你是个混蛋！”
光明顶是语文组组长，宵瀚是语文老师，作文是光明顶布置的——《我的学校》——“国庆假期给新同学的见面礼，让他们描写自己心目中的真天学院。国庆后要立刻批改出来，选些写得好的、写得有感悟的、写得有真情实感的，编辑成册，发到给每位同学，希望所有的同学在品读了之后能对真天学院有一个新的认识，都能从心底爱上我们真天学院！”
听光明顶布置任务的时候，宵瀚就一直对着那个闪亮的脑门想入非非，希望在上面煎个鸡蛋什么的，或者拿去物理组作为光学教学的实验工具，亦或者拿去给数学老师当圆规，再不成可以站在教室外面反射阳光节省用电，总之要折腾一下，不能让它仅仅用来昭示语文组组长的秃顶。
作文从来就是一个双向折磨，特别是对于重点高中的语文老师来说。写作文绝对比背课文要痛苦，因为是一种言不由衷的折磨，是一种没话找话说的痛苦，就好像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孩，只能红着脸偷偷瞥她的睫毛，却对弥漫着的尴尬空气无能为力，恨不能响亮地抽自己嘴巴子；又好像和有点生厌的情人坐在一起，看着对方空洞的脸，什么都不想说，却又觉得保持静默很不合适，找到的话题一出口就立刻变得不合适起来。老师也不是变态，没有以折磨人为乐的癖好，你年复一年地看着令自己生厌的雷同东西，年复一年地徜徉在精神的垃圾场中，年复一年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衰老一点失去激情一点点泯灭才华，脸上满是从菜地回来的秃鹫一样的失望。
事实上，最要命的不是批改作文，而是人民教师也有自己的生活，但是总有些人时间安排有问题，以至于不得不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加班。“国庆七天了，睡觉最快乐！”七天的折腾却让宵瀚疲惫不已，每天总有那么一群人会如同欢庆狂欢节一般敲开他的房门，在他还睡眼惺忪的时候就把他拖入了游戏的阵营，麻将、牌九、双陆、桥牌等等，仿佛是有个来自世界棋牌中心的推销员在做促销，并且对每一个顾客说：看到那间屋子没，里面有个叫宵瀚的，是个棋牌大师，他很乐意教别人怎么玩。所以在假期之后宵瀚还在疲惫地迈着太空步的时候，这次全年级作文的检查就在第二天的上班时刻。他看着桌子上厚厚的几摞作文本，仿佛听到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叫喊：“哈哈，自摸！”
“天啊，我又不是主角，我干嘛要承受这样的折磨啊？我不要苦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啊！”这就是一个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慨叹，带有那种迫切想要脱离尘世烦恼的无限悲凉，却不能如同作文里常出现的陶潜那样甩开五斗米归隐山林——开发商早就捷足先登了，想种田都没地方。
背后骂人是一种精神享受，对顶头上司的话阳奉阴违时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但是不得不按照硬性指标去做就让人很泄气。宵瀚只能再骂一次光明顶，然后拿起第二个本子：
“ 《我的学校》
老人们都说，真天学院的位置不好，建在一座千年的老坟上面，怨气很重。
我第一次看到这所学校，就觉得有一股黑云盘踞在它上空，从那门口过，就会产生一种很压抑的感觉。在离这学校地方就修着一座塔，据说是专门为了镇住这地方的邪气的，这点，我深信不疑。
其实，我最感兴趣的就是这座只存在于人们口口相传中的千年老坟。人人都说这里有一座神秘的陵寝，但是没人知道这座陵墓属于谁，没人知道它从哪个年代留传下来，没人知道它在哪里等待着人们的造访。可是，每个人都指着那片曾经郁郁葱葱的树林，信誓旦旦地说：就在那里，那座千年的陵寝......”
宵瀚揉着太阳穴，考虑要不要在后面批上一句：“传播迷信思想不符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但是这样的小孩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富有作家细胞，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太好处理，于是宵瀚写上了一个漂亮的“阅”，虽然他更想写“曰”。
在用春秋笔法批改了一篇恐怖小说之后，宵瀚又喝了口茶，打开了第三本：
“ 《我的学校》
飞越了重重高山和条条大河，我终于来到了这座传说中的中原的美女之乡。
人们都说第一印象最重要，现在我就说说我对真天学院的第一印象：美女多！当我说出这样的感叹之后，通讯们都笑话我，但是，同学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如果你们去过我所呆过的那些穷山恶水，你们会无比珍惜你们身边的美女们的！她们轻盈的身姿，皎洁的面庞，灵转的眸子，组成了一幅让人想永远驻足观赏它的瑰丽画卷。
特别要提到的，就是前不久转学来的一个大美女，她叫李哀尔。名字怪了点，可是人的确是漂亮啊！吴越西施，汉时昭君，怕是也难以企及她的光华！她的神秘笑容，她的轻盈步伐，她的睿智思考，她的矫健身段，她的敏锐直觉，她的犀利言辞，她的谜样背景，都让她成为这个学校中一个传说，一个拨动着无数男儿心弦的传说，一个会在浩瀚的历史中发出耀眼光芒的传说......”
宵瀚想都没想，直接写下一行大字：“摆正心态，好好做人！”然后爽快地把那本子一丢，拿出第四本来：
“ 《我的学校》
虽然我是拼了老命才考进这所学校来，但是我发现越是和这转说中的学校接近就越让我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真的是那所曾经让我咬碎了牙都想进来的学校？
此时我渐渐明白了那句话：距离产生美。当圣人走下神坛，他就是一个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一样有悲欢离合，只是你以前没有看到而已......”
宵瀚找出校内电话簿，找到心理咨询室的电话写在最后一行字的下面。
第五本让宵瀚眼睛一亮，其中有一段是这么写的：“入学一个月来，我没觉得学习上有什么不同，倒是觉得我仿佛有了超能力一般。原本弱不经风的我，居然在打篮球的时候没人撞得动我，同学们都指着我的鼻子说大前锋非我莫属。拜托，我才一米七，这不是想让我给校医院创收么？也许这就是高中的不同了，让人能够发现一个不同的自我，一个真实的自我......”宵瀚瞅了瞅封面：祁心。
“有意思的小孩啊，我也想做蝙蝠侠啊！”宵瀚灌进一口热茶，搓了搓手，继续翻看一本又一本作文。他恨这一切，但是他必须承担，大概“干一行爱一行”就是对于类似的慨叹的最好回应。
“真要命啊真要命啊！”祁心缩在床上感叹道。他被子带少了，此刻正在瑟瑟发抖。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特别是冷的时候，总是让人想出去逛逛。祁心蜷在薄薄的被子里，侧耳听了听寝管屋里的肥皂剧已经没了声响，便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
漫步在欧洲平原上，一座座隐藏在山坳或者树林间的城堡总是以一种超出你料想的频率出现，你不必对那些没有记录在旅游手册上的城堡感兴趣，因为当你满怀希望靠过去的时候，往往会发现那些不太庄严的城堡门口挂着一个牌子：出售城堡，1欧元。当然，也可能是美元，英镑或者其他什么。欧洲统一的历史估计跟中国战乱的历史时间差不多，欧罗巴人最喜欢的就是搞独立，不大的欧洲被各色诸侯横切竖割，还有更多亲王、公侯伯子男爵在土地间拉出一道道篱笆，圈出自己食邑的土地，修筑个城堡什么的。无论在中世纪还是信息时代，住在城堡里都是个高成本的事情：戴假发的贵族需要排场，管家、园艺师、保姆、厨子、卫兵、账房、门房、家庭教师、神父，一个都不能少，生活成本高昂；拥有城堡所有权的公民则需要承担管理修缮费。是的，没错，政府规定城堡的所有人对城堡有修缮管理义务，公务员会拿着你交的税去检查你有没有用自己的钱把政府的文物修理好——你不能指望几百年的质量参差不齐的石头堡垒如同要去相亲的小伙子一般光彩照人。这些城堡就如同北京和那些灰暗的四合院一样，没有卖门票的资本，只能像前朝的遗老样对坐在角落里，等待着发落。还好欧洲人内耗拼掉不少，年轻一代又不喜欢小孩，不然那些城堡除了可以拿拆迁补助以外，别无它用。
在无数风格相似，轮廓粗糙的城堡的其中一个里，飘忽的钢琴声和着同样飘忽的子夜月光回响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低沉的男音呢喃着，手指在苍白的琴键上缓缓跳动。暗绿色的藤蔓爬过窗台，顺着钢琴腿而上，覆盖在三角钢琴上，弄得三角钢琴声音怪异，仿佛它的调音师悄悄跟小提琴手学了点手艺，将这钢琴调教得不伦不类。
“啪！”低吟着的男人旁边的石棺顶端弹落了一点灰尘，紧接着咳咳啦啦的声响不停地发出，石棺盖子抖落下更多的尘屑，最终“梆”的滑到地上。男人并不在意，继续唱着：“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一只攥紧的手挥了出来：“汤姆，你的钢琴弹得像猫叫。”
“我的女主人，我们的房东今天刚刚贷款买了汽车，这架钢琴对他来说就像小学同桌头上的发卡一样几乎不存在了。”猫叫再继续，男人用他明朗的蓝眼睛望着棺材里坐起的女孩，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唔，我有点没睡好。约翰，我知道你是个艺术家，但请你换个好听点的方式，我弹钢琴技惊欧洲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我的女主人，”男人停下了弹钢琴，从椅子后面拿出一把吉他拨弄了一下，“虽然不管您叫我什么，我都知道是你在召唤我，但希望您可以用一个固定的称呼召唤我，免得给别人带来困扰，影响您的声誉。”
女孩翻身坐在石棺的侧沿上，两条纤细的腿轻轻地晃动着：“爱德华，我的意图，岂是你可以揣测的？”接着，她打了哈欠：“唔，说吧，有什么事。”
男人欠了欠身，拨出一串清丽的和弦，往女孩身后一指，保持微笑说：“血族长老的呼唤。”
女孩扭过头去，只看到一张绿光惨淡的老脸正贴着她的鼻尖咧开一张漏风的嘴。“啊！”女孩摔倒在石棺后面。
“李哀尔，这可是我血族精英所应当拥有的气概？”漂浮着的老脸耸了耸鼻子，“高贵的勇士，伟大的血族有任务赐予你。”
李哀尔瞥了一眼自顾自弹唱的男人，便跳到钢琴上坐下，用一种贵妇人一般的语气说道：“尊敬的长老，我将得到的荣耀，是什么？”
“承接了千年的血色荣耀，传递了万载的暗夜尊严，披带着......”“打住，说重点。”李哀尔伸出一只坚定的手指。
长老的脑袋不满意地撇撇嘴，说：“这是长老会的预言，传说中的十三神器即将苏醒，第一个，很快就会在中国出现。李哀尔，血族需要神器。”
“哦？”李哀尔眯着眼睛，“尊贵而伟大的血族要神器做什么？”
“为了失去的荣光，为了暗淡的尊严！复兴！重建伟大！”长老胡子抖动着，仿佛是漏气气球的出气口。
“我还以为血族本来就是很伟大的呢，现如今只能用局部显影术来传达任务了，我好怀念以前那个富丽堂皇的传达仪式啊！”李哀尔一边做着陶醉状，一边看着长老的老脸。
长老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不管怎样，李哀尔，带着你的骑士前往中国，找打神器，夺到它，”长老忽然加重了语气，有点得意的说，“这不仅仅是为了血族，也是为了你自己，希望你明白！”
李哀尔盯着长老，咬着拇指，沉默了。正当长老被盯得有点害怕的时候，李哀尔叹了口气：“好吧，明天我们就出发。”
“非常好，”长老舒了口气。“但是，为什么是我？”李哀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问题，瞪着长老的眼睛，那眼神凌厉无比，如同一道阳光射进长老的瞳孔。长老噎了一下，连忙说：“因为现在血族里只有你会说中文啊！”“谁说的！”
长老示意李哀尔往后看看，而李哀尔听到了他身后的男人一边扫弦一边唱着：“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好吧好吧，血族真是衰落了。”
“同时，还有件事要通知你一下，”长老语速飞快，同时绿色的光芒开始不安地跳动着，“介于你外出期间城堡闲置，长老会决定征用你的城堡作为临时驻扎地，你没有拒绝的理由，要知道，冬天快到了......”
“滚！”李哀尔咆哮着把破烂的三角钢琴琴盖扯下来朝长老的老脸扔了过去，那团绿色的光“BIU”地就消失了。
“阿姆斯特朗，收拾行装！我现在去换衣服！”李哀尔跳下钢琴，气哄哄的光着脚走出了房间。
“谨尊您的吩咐，我的女主人。”男人轻轻放下吉他，从没有盖的钢琴里取出了一把散发着淡淡蓝光的长剑。
第一章
十月，中午的阳光还是很明媚，让人不禁回忆起两个月前令人浑身绵软的午后两点骄阳，但是，就像无情的负心汉一样，入夜之后，那令人眩目的金色阳光便一点曾经存在的痕迹都不给你留下，那阵阵的夜风带着西伯利亚提前的问候游走在每一条小巷和走廊，零距离地问候那些忘记加衣服的人，譬如人民教师宵瀚。
“要人命啊要人命啊！”宵瀚从饮水机边捧着冒着热气的毛尖，缩手缩脚地跑回办公桌前缩成一团。他抿了一口热茶，对着窗外冰冷的月亮翻了个白眼，便拿起了面前一摞本子最上面的一本，翻开： “ 《我的学校》
作为本市最有实力和名誉的真天学院，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在我初中的时候，每天上学、放学路上，我都会从它门前经过。那样的山势之下，玲珑的嵌套着这样一座美丽的院落，周围常有白鹤飞过，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在那蒸腾着氤氲雾气的苍山怀抱中，真天学院仿佛是一位坐在深闺中的绝代佳人，一股沁人心脾芬芳慢慢透入我的整个灵魂，让我的灵魂脱离了我的肉体，一刻不停歇地萦绕在她的周围，期望着她能够用她如玉的手指拂开竹丝的窗帘......”
宵瀚深吸一口气，此时他非常想在那作文的末端用力写上几个大字：“楼主是SB，监定完毕！”但是他不能，他是一个人民教师，是一个省级模范高中的人民教师，他肩负着新时代中国人民脱贫致富的艰巨任务，他有义务给每一个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带来美好的希望。所以，他只能把深吸的气用力在空荡荡的办公楼里大吼出去：“光明顶你是个混蛋！”
光明顶是语文组组长，宵瀚是语文老师，作文是光明顶布置的——《我的学校》——“国庆假期给新同学的见面礼，让他们描写自己心目中的真天学院。国庆后要立刻批改出来，选些写得好的、写得有感悟的、写得有真情实感的，编辑成册，发到给每位同学，希望所有的同学在品读了之后能对真天学院有一个新的认识，都能从心底爱上我们真天学院！”
听光明顶布置任务的时候，宵瀚就一直对着那个闪亮的脑门想入非非，希望在上面煎个鸡蛋什么的，或者拿去物理组作为光学教学的实验工具，亦或者拿去给数学老师当圆规，再不成可以站在教室外面反射阳光节省用电，总之要折腾一下，不能让它仅仅用来昭示语文组组长的秃顶。
作文从来就是一个双向折磨，特别是对于重点高中的语文老师来说。写作文绝对比背课文要痛苦，因为是一种言不由衷的折磨，是一种没话找话说的痛苦，就好像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孩，只能红着脸偷偷瞥她的睫毛，却对弥漫着的尴尬空气无能为力，恨不能响亮地抽自己嘴巴子；又好像和有点生厌的情人坐在一起，看着对方空洞的脸，什么都不想说，却又觉得保持静默很不合适，找到的话题一出口就立刻变得不合适起来。老师也不是变态，没有以折磨人为乐的癖好，你年复一年地看着令自己生厌的雷同东西，年复一年地徜徉在精神的垃圾场中，年复一年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衰老一点失去激情一点点泯灭才华，脸上满是从菜地回来的秃鹫一样的失望。
事实上，最要命的不是批改作文，而是人民教师也有自己的生活，但是总有些人时间安排有问题，以至于不得不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加班。“国庆七天了，睡觉最快乐！”七天的折腾却让宵瀚疲惫不已，每天总有那么一群人会如同欢庆狂欢节一般敲开他的房门，在他还睡眼惺忪的时候就把他拖入了游戏的阵营，麻将、牌九、双陆、桥牌等等，仿佛是有个来自世界棋牌中心的推销员在做促销，并且对每一个顾客说：看到那间屋子没，里面有个叫宵瀚的，是个棋牌大师，他很乐意教别人怎么玩。所以在假期之后宵瀚还在疲惫地迈着太空步的时候，这次全年级作文的检查就在第二天的上班时刻。他看着桌子上厚厚的几摞作文本，仿佛听到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叫喊：“哈哈，自摸！”
“天啊，我又不是主角，我干嘛要承受这样的折磨啊？我不要苦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啊！”这就是一个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慨叹，带有那种迫切想要脱离尘世烦恼的无限悲凉，却不能如同作文里常出现的陶潜那样甩开五斗米归隐山林——开发商早就捷足先登了，想种田都没地方。
背后骂人是一种精神享受，对顶头上司的话阳奉阴违时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但是不得不按照硬性指标去做就让人很泄气。宵瀚只能再骂一次光明顶，然后拿起第二个本子：
“ 《我的学校》
老人们都说，真天学院的位置不好，建在一座千年的老坟上面，怨气很重。
我第一次看到这所学校，就觉得有一股黑云盘踞在它上空，从那门口过，就会产生一种很压抑的感觉。在离这学校地方就修着一座塔，据说是专门为了镇住这地方的邪气的，这点，我深信不疑。
其实，我最感兴趣的就是这座只存在于人们口口相传中的千年老坟。人人都说这里有一座神秘的陵寝，但是没人知道这座陵墓属于谁，没人知道它从哪个年代留传下来，没人知道它在哪里等待着人们的造访。可是，每个人都指着那片曾经郁郁葱葱的树林，信誓旦旦地说：就在那里，那座千年的陵寝......”
宵瀚揉着太阳穴，考虑要不要在后面批上一句：“传播迷信思想不符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但是这样的小孩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富有作家细胞，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太好处理，于是宵瀚写上了一个漂亮的“阅”，虽然他更想写“曰”。
在用春秋笔法批改了一篇恐怖小说之后，宵瀚又喝了口茶，打开了第三本：
“ 《我的学校》
飞越了重重高山和条条大河，我终于来到了这座传说中的中原的美女之乡。
人们都说第一印象最重要，现在我就说说我对真天学院的第一印象：美女多！当我说出这样的感叹之后，通讯们都笑话我，但是，同学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如果你们去过我所呆过的那些穷山恶水，你们会无比珍惜你们身边的美女们的！她们轻盈的身姿，皎洁的面庞，灵转的眸子，组成了一幅让人想永远驻足观赏它的瑰丽画卷。
特别要提到的，就是前不久转学来的一个大美女，她叫李哀尔。名字怪了点，可是人的确是漂亮啊！吴越西施，汉时昭君，怕是也难以企及她的光华！她的神秘笑容，她的轻盈步伐，她的睿智思考，她的矫健身段，她的敏锐直觉，她的犀利言辞，她的谜样背景，都让她成为这个学校中一个传说，一个拨动着无数男儿心弦的传说，一个会在浩瀚的历史中发出耀眼光芒的传说......”
宵瀚想都没想，直接写下一行大字：“摆正心态，好好做人！”然后爽快地把那本子一丢，拿出第四本来：
“ 《我的学校》
虽然我是拼了老命才考进这所学校来，但是我发现越是和这转说中的学校接近就越让我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真的是那所曾经让我咬碎了牙都想进来的学校？
此时我渐渐明白了那句话：距离产生美。当圣人走下神坛，他就是一个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一样有悲欢离合，只是你以前没有看到而已......”
宵瀚找出校内电话簿，找到心理咨询室的电话写在最后一行字的下面。
第五本让宵瀚眼睛一亮，其中有一段是这么写的：“入学一个月来，我没觉得学习上有什么不同，倒是觉得我仿佛有了超能力一般。原本弱不经风的我，居然在打篮球的时候没人撞得动我，同学们都指着我的鼻子说大前锋非我莫属。拜托，我才一米七，这不是想让我给校医院创收么？也许这就是高中的不同了，让人能够发现一个不同的自我，一个真实的自我......”宵瀚瞅了瞅封面：祁心。
“有意思的小孩啊，我也想做蝙蝠侠啊！”宵瀚灌进一口热茶，搓了搓手，继续翻看一本又一本作文。他恨这一切，但是他必须承担，大概“干一行爱一行”就是对于类似的慨叹的最好回应。
“真要命啊真要命啊！”祁心缩在床上感叹道。他被子带少了，此刻正在瑟瑟发抖。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特别是冷的时候，总是让人想出去逛逛。祁心蜷在薄薄的被子里，侧耳听了听寝管屋里的肥皂剧已经没了声响，便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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